钱奎这番毫不掩饰的威胁,露骨得如同刮骨钢刀。
然而,那李老三脸上却依旧堆满了令人作呕的谄笑,仿佛那些诛心之言只是拂面清风。
他连连躬身:“钱少主金玉良言,小的铭记于心!那小老儿就不在此碍几位贵人的眼了,告退,告退!”说罢,他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迅速躬身退入了堂屋的阴影之中。
钱奎等人则走进南侧石屋查看格局,商议夜晚的分配。刘胜男则未随行,她负手立于小院之中,目光如冷电,细细扫过这方寸之地。张鸣与子衿如同最忠实的影子,无声侍立其后。
约莫一炷香后,张玲与她那不成器的儿子李二狗,如同两个麻木的提线木偶,开始一趟趟地往南边那座阴森的黑石屋里运送盆盆罐罐。刘胜男余光瞥去,皆是些熬煮得色泽浑浊、灵气微弱的低阶灵兽肉块。
当张玲端着盆子从几人身边走过时,子衿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随即精致的小脸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之色,凑近刘胜男小声道:“主人,这肉……熬煮得毫无灵韵,腥气混杂,闻着就倒胃口,一点也不香!”
刘胜男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目光投向远处起伏的山峦:“馋了?那便去附近山林瞧瞧,若有合眼缘的灵兽,猎些回来,咱们自己动手。小弟,你随子衿同去。”
子衿闻言,一双明眸瞬间亮如星辰,雀跃道:“太好啦!张鸣,我们走!”话音未落,两人身形已如轻烟般拔地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屋顶的暮色里。
“这丫头……”刘胜男摇头失笑,眼底却流露出一丝宠溺。
一个时辰悄然流逝,如血的残阳将最后的光辉泼洒在泥泞的院落。刘胜男静坐于青苔斑驳的井沿边,目光沉静如水,落在院中那个正用力揉搓着粗布衣裳的女人身上。
“哗啦——!”
女人吃力地将湿透的衣物捞出浑浊的水盆,双手青筋微凸,用尽全力拧绞,水珠如同断线的珠子噼啪砸落。她将衣物抖开,搭在湿漉漉的木架上,又端起沉重的木盆,将一盆泛着皂沫的污水狠狠泼在院中泥地上,溅起一片浑浊。最后,她将空盆随意挂在木架一角,转身便要缩回那压抑的黑石屋中。
“这就走了么?”刘胜男清冷的声音如同冰泉乍破,在寂静的院落中响起,“不想……说点什么?”
女人身形猛地一僵,缓缓转过身来。那双看向刘胜男的眼睛,如同两口枯竭的深井,充斥着长久绝望浸泡出的麻木与呆滞。然而,在这片死寂的灰暗深处,却有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捕捉的光亮,如同风中的残烛,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这细微的变化,如何能逃过刘胜男的洞察?她眸底骤然掠过一道寒芒,声音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并非此地生人,对吧?”
女人木然地点了点头,动作僵硬得如同锈蚀的机括。
“是路经此地,被那李老三强行掳掠、囚禁于此?”刘胜男的声音愈发冰冷,如同严冬的朔风。
女人再次点头,这一次,那枯井般的眼底,微弱的光点似乎明亮了微毫。
“为何不逃?”刘胜男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丝不解与压抑的怒意。
“打……打不过……”女人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也……也不知道往哪里逃……最后……”话语未尽,巨大的悲恸终于冲破麻木的堤坝,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泥地上,瘦削的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如同幼兽哀鸣般的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出。
“最后……发现自己腹中有了他的孽种?”刘胜男的声音低沉下来,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
女人埋首于臂弯,无声地点着头,抽泣声更加凄楚。
刘胜男猛地抬头望向那被夕阳染成血色的天空,胸膛微微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怒在她心口翻腾、冲撞,仿佛要将这天地都点燃!她紧握的双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嘎吱嘎吱”令人牙酸的声响,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压抑!沉闷!滔天怒火!
这李老三的所作所为,与那炸天帮的杂碎何其相似!他不仅用暴力折断了一个鲜活女子翱翔的羽翼,更用最肮脏的手段,将她对未来所有的憧憬与梦想彻底碾碎!他将一颗本该灵动的心,囚禁在这暗无天日的泥沼里,用绝望和耻辱一点点将其磨灭,直至化为眼前这具行尸走肉!
“该——死——!”刘胜男从齿缝间挤出两个字,森寒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霜,瞬间弥漫了整个小院,连井边的青苔都仿佛覆上了一层白霜。
她强行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机,声音带着一种穿透黑暗的力量:“你尚有大好年华,不该就此沉沦,在这污秽之地耗尽余生。好好想想吧,想清楚了,再告诉我答案。”说完,她的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遥远的天际线。
那里,一个血红色的光点,正穿透暮霭,在血色的残阳背景下,急速放大!
女人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终究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她默默地站起身,那单薄而佝偻的背影,在暮色中拖出一条无比孤寂、萧瑟的影子,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回了那吞噬光明的堂屋门内。
“呼——呼——呼——!”
狂风骤起!巨大的阴影瞬间笼罩了小院!一头翼展惊人的火红山鹰,裹挟着强大的气流,悬停在院子上方,羽翼扇动间卷起地上的尘土与枯叶。鹰背上,柳枝与四名少女的身影清晰可见,脸上虽带着长途跋涉的淡淡疲惫,但眼神却明亮而喜悦。
“腾腾腾!”
五人轻盈落地,山鹰发出一声清唳,化作一道红光没入柳枝胸前。
“大姐\/师父!我们到了!”五人齐声唤道,声音带着重逢的欢欣。
院中的动静惊扰了堂屋屋内的“居民”。只见张玲惊慌地探出头,看到是五位女子站在刘胜男身侧,眼神复杂地快速扫了一眼,微微点头示意,随后便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迅速缩了回去。
钱奎等人闻声从石屋中走出,见到柳枝一行,脸上露出笑意:“原来是柳枝姑娘到了,一路辛苦!快,进屋歇歇脚!”
“阵圣女,一起用些便饭如何?”钱奎转向刘胜男,热情邀请。
刘胜男缓缓收回望向天际的目光,脸上恢复了平静,摇了摇头:“不必了。稍后我们自备膳食。倒是你们几位,”她目光扫过钱奎、萧凌等人,“若不嫌弃,可愿与我们同席?”
“哦?!”众人眼睛骤然一亮,如同夜空中点亮的星辰!彭成更是搓着手,脸上满是期待:“阵圣女主动相邀,我等岂敢推辞?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不知……是何等珍馐美味?”他脑海中瞬间闪过各种罕见的灵果仙肴。
“鸡汤来喽——!”
张鸣清朗的声音带着笑意,如同玉磬敲响,突兀地从众人头顶传来!众人惊愕抬头,只见张鸣与子衿不知何时,竟已悄无声息地并肩立于那黑石屋的屋顶之上,衣袂在晚风中轻扬,如同降临凡尘的谪仙。
萧凌满脸惊奇:“张鸣兄弟,子衿姑娘,你们这是……?”
两人相视一笑,身形飘然而下,稳稳落在院中,点尘不惊。
张鸣也不多言,右手随意一挥,储物戒光华一闪!
“砰!砰!砰!……”
数头形态各异、体型硕大、灵气盎然的灵兽躯体如同小山般轰然砸落在院中泥地上!皮毛鲜亮,血气尚未完全消散,显然刚毙命不久!其中一头长角盘曲如青铜古树的山羊,气息尤为强横!
紧接着,子衿纤纤玉指上的戒指也毫光微放。
“噗通!噗通!……”
又是十一只种类不同的灵兽被抛出,堆叠在一起,浓郁的灵兽血气混合着草木的清新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原来是……灵兽肉啊……”钱奎脸上那期待的光芒瞬间黯淡,嘴角忍不住向下耷拉,露出一丝难以掩饰的失望。萧凌、彭成、何宁、庆阳等人亦是如此,显然对这等“寻常”食材兴致缺缺。
“切!土包子!”刘梅小嘴一撇,毫不客气地送上一个娇俏的白眼。刘兰、刘竹、刘菊三女紧随其后,四道鄙夷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钱奎等人身上,仿佛在说“不识货”。
“嗳嘿嘿嘿……”被四个小丫头片子如此鄙视,钱奎等人顿觉脸上挂不住,只能讪讪地干笑几声,掩饰尴尬。
“哼!等着大开眼界吧!”刘梅傲娇地哼了一声,小手向前一伸,储物戒光芒连闪!
“咚!咚!”
两张长逾两米、宽近一米、木质厚重、表面打磨得光滑如镜的巨大桌案凭空出现,稳稳落在院中空地之上!每张桌案中央,赫然放置着一个比寻常脸盆还要大上一圈、厚实无比的圆木砧板!砧板旁,则是一柄柄寒光四射、刃口薄如蝉翼的锋利剔骨尖刀!
刘梅娇喝一声:“师叔,起!”
张鸣会意,单手一提,如同拎起一根稻草般,轻松将一头体长两米有余、气息凶悍的一阶巨角铜羊抛上了其中一张桌案!沉重的羊躯砸在砧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刘梅眼神一凝,娇小的身形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气势!她一步踏前,玉手握住刀柄的刹那,整个人气质陡变!手腕翻飞间,刀光如匹练,又如疾风骤雨!
“唰!唰!唰!”
只见一片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银色刀网瞬间笼罩了羊躯!皮、肉、骨在精准无比的刀锋下被完美分离!大块大块带着诱人雪花纹理、灵气充盈的羊肉如同被无形之手牵引,精准地飞向另一张桌案,叠落得整整齐齐!
刘兰早已在另一张桌案前严阵以待!她双手各持一柄细长的柳叶刀,刀光再起!这次不再是狂暴的分离,而是精妙绝伦的雕琢!双刀化作两道银色旋风,在落下的肉块上轻盈舞动!
“嚓!嚓!嚓!”
呼吸之间,那大块的羊肉已被切割成无数薄如蝉翼、几近透明的肉片!每一片都大小均匀,厚薄一致,在夕阳下闪烁着玉石般温润的光泽!刘兰素手轻挥,取出一面足有门板大小的青玉盘,玉指翻飞,将肉片如同布阵般,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铺满盘面,宛如一件精美的艺术品!
与此同时,刘竹与刘菊亦未闲着!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一口直径足有三米、通体黝黑、厚重如山的巨大铁锅凭空出现,重重砸落在地,激起一圈尘土!旁边,是一堆堆码放得如同城墙般整齐的灵木劈柴,散发着淡淡的松香。
刘菊小手一扬。
“铿!”
一个同样巨大、四足如龙爪般虬劲有力的精铁支架稳稳落地!刘竹眼疾手快,娇叱一声,双臂爆发出与她身形不符的巨力,竟将那沉重无比的黑铁巨锅稳稳抬起,“哐当”一声架在了铁架之上!
刘菊则麻利地将大块灵木塞入锅底,取出一枚赤红色的火折,轻轻一吹。
“呼啦!”
一道炽烈的赤色火焰腾空而起,瞬间点燃了干燥的灵木,熊熊烈焰贪婪地舔舐着巨大的锅底,发出噼啪爆响!
紧接着,刘竹双手连挥!
“哗啦啦——!”
一个个半人高的巨大水桶出现在她手中,清冽甘甜、带着丝丝凉意的山泉水如同小型瀑布般,源源不断地倾倒入巨大的铁锅之中!
这还没完!
“咚!咚!”
又是两声闷响!两面长三米、宽一米的巨大精铁盘被刘菊抛出,重重落在地上!其中一面铁盘表面布满了均匀的透气孔洞,另一面则光滑如镜!
刘竹动作快如闪电,将大量灵木柴火整齐铺满带孔的铁盘,指尖一点火星弹入。
“轰!”
火焰瞬间升腾!刘竹双臂发力,竟将那面光滑如镜、沉重异常的巨大铁盘稳稳抬起,如同盖印般,“哐”地一声严丝合缝地盖在了燃烧的带孔铁盘之上!一股灼热的气浪瞬间扩散开来!
四人动作迅捷如电,配合默契无间!从取案置刀、剔骨切肉,到架锅生火、备水置盘……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与犹豫,竟隐隐透出一种玄妙的阵法韵律!仿佛她们不是在准备膳食,而是在布设一座攻守兼备的战争杀阵!
钱奎、萧凌、彭成、何宁、庆阳五人,早已看得瞠目结舌,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下巴掉了一地都浑然不觉!这哪里是烹饪?这分明是一场视觉与力量完美结合的震撼表演!帝宗行事,连做个饭都如此……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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