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通对孙女毫无防备,在她指尖点来的瞬间,不仅没有凝神防护,更是主动散去了识海外围由灵识构筑的防护隔膜,如同敞开大门迎接贵客。
那本蕴含着阵道至理的《基础阵法大全》,化作一道温润而浩瀚的意念洪流,轻而易举地融入了郑通的识海深处,沉寂下来,等待主人的参悟。
刘胜男收回手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心神激荡、步履虚浮的爷爷,让他在老槐树下的竹椅上安稳坐下。随后,她对着张鸣和柳枝使了个眼色,三人悄然退开几步。
“大姐,你们这是……?”柳枝和张鸣凑上前,看着闭目端坐、仿佛入定的郑通,低声问道,眼中带着关切与好奇。
刘胜男无奈地摇摇头,压低声音道:“哎,不小心装了个大币,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把刚认的爷爷给当场送走……这波属实装大发了。”
“噗……真有你的!”柳枝连忙掩住小嘴,肩膀耸动,忍俊不禁。
“走吧,出去透透气,”刘胜男摆摆手,“让爷爷他老人家好好消化消化刚得的‘好东西’,咱们别在这儿杵着了。”说完,她当先一步,轻盈地踏入了幽深的走廊。
张鸣跟上,忍不住追问:“大姐,你给郑通前辈的,到底是什么?”
“没啥特别的,”刘胜男脚步不停,声音随意,“就是你俩都学过、都快翻烂了的那本《基础阵法大全》。”
张鸣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点头道:“那确实……现在的郑前辈,最需要的就是这个了。根基重塑,方能登高望远。”
刘胜男唇角微扬:“孺子可教也。”
三人拐了几个弯,穿过如同迷宫般的廊道,终于来到了阵法交流协会那宽敞明亮、人声鼎沸的售卖大厅。
然而,刘胜男的身影甫一出现在大厅入口——
“快看!是大师出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如同在滚油中滴入冷水!
“轰!”
原本分散在各处、或交谈或研究阵石的阵法师们,瞬间如同嗅到花蜜的狂蜂,齐刷刷地调转方向,带着无比狂热与崇敬的神情,朝着刘胜男蜂拥而来!眨眼间,她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一张张或苍老或中年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崇拜,眼神灼热得如同饿狼看见了肥美的羔羊!
“大师!大师!求您解惑啊!老朽这‘九曲黄河阵’卡在瓶颈百年了!”
“你起开!懂不懂先来后到!大师!看看我这个‘两仪微尘’的阵眼布置可有错漏?”
“别挤!踩着我脚了!后面的别推啊!”
面对这突然贴到眼前的、一张张写满求知欲的狂热面孔,以及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灼热眼神,饶是刘胜男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禁一脸懵逼,被这阵仗搞得有些措手不及。
万幸!
柳枝、张鸣反应极快,两人如同最忠诚的护卫,瞬间挡在刘胜男身前!子衿更是紧紧跟在后方,小手一挥,一道无形的柔和气劲扩散开来,将汹涌的人潮死死地挡在了三步之外!
“安静!”
刘胜男柳眉微蹙,一声清叱如同冰泉乍响,瞬间压过了所有嘈杂!
整个大厅,霎时落针可闻!所有狂热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诸位前辈,找我有事?”刘胜男目光扫过人群,声音平静。
“有!有啊大师!”
“我也有!”
“大师,求指点!”
短暂的寂静后,又是七嘴八舌的请求。
“好了!”刘胜男抬手虚按,“诸位前辈的热情,晚辈心领了。但这样乱糟糟的,谁也解决不了问题。”她声音清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大家都散开些,有问题,我们排队!一个一个来!如何?”
“好!都听大师的!”众人齐声应和,声浪震得大厅顶棚都嗡嗡作响。
只见一位身着高阶阵师袍服、相貌五十开外的老者(正是先前场馆中那位),反应最快!他一个箭步冲到大厅中央的展示柜台后面,不由分说,一把将一个坐在椅子上的年轻侍者给“提溜”了起来。
“你,去那边站着!”他随手将一脸茫然的侍者放到旁边,随即对着刘胜男深深一揖,态度恭敬无比:“大师!请您移步,坐这里!这里方便!”
刘胜男看着那原本属于侍者的位置,有些迟疑:“这……恐怕不太合适吧?协会还要接待客人,我在此处,岂不耽误正事?”
“不耽误!绝对不耽误!”大厅内所有阵师异口同声,声音洪亮整齐,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意味!“大师请坐!”
这诡异的一幕,自然吸引了厅内几位原本在挑选阵石的顾客。他们面面相觑,低声议论开来:
“嘶……这帮阵法师……集体中邪了?围着个小姑娘叫大师?”
“看不懂!一群胡子花白的老家伙,对着个黄毛丫头卑躬屈膝,脸都不要了?”
“可不是嘛!阵法交流协会的大师?我看是集体吃错药了吧!哈哈!”
“滑稽!滑天下之大稽!”嘲笑声不大不小,却清晰地飘了过来。
刘胜男虽隔着数十米,却将这些议论听得清清楚楚,她淡然一笑,浑不在意。她不再推辞,款款走到柜台后,在那张椅子上坦然坐下,如同理所当然。
“那么,”她目光投向排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位激动得胡子都在抖的老者(正是那位二长老),“这位前辈,您有何疑问,请讲。”
二长老激动得连连点头,如同得了圣旨。他手臂一挥,数百颗流光溢彩的阵石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哗啦啦”精准地铺洒在柜台前的空地上!
“嗡——!”
一声低沉的嗡鸣响起,一道流转着复杂符文的淡白色光幕瞬间升起,将一方区域笼罩其中!一股厚重、粘滞的困缚之力弥漫开来。
刘胜男目光如电,仅仅在那阵法成型的光幕上扫了一眼,甚至不等二长老开口介绍,清冷的声音便已响起:
“阴阳浑天阵,地级困阵。前辈布设的,正是此阵的中品级形态。”语气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二长老浑身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与狂喜,声音都带着颤抖:“大师……大师目光如炬!洞若观火!老朽……老朽拜服!”他激动得又想作揖。
刘胜男却轻轻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恭维,脸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声音也冷了几分:
“前辈且慢。恭维话暂且收起。晚辈接下来的话,可能有些刺耳,甚至……难听。”她目光直视二长老,带着一丝审视,“望前辈海涵,莫要介怀。”
“呵呵……呵……不会!不会!大师但讲无妨!老朽洗耳恭听!”二长老心头一紧,连忙摆手,脸上挤出笑容,但眼底深处却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
刘胜男深吸一口气,朱唇轻启,吐出的字眼却如同惊雷炸响,瞬间让整个大厅陷入死寂:
“前辈这布阵之法——”她顿了顿,声音清晰地传遍每个角落,“根本就是狗屁不通,错点百出。”
“嘶——!!!”
“什么?!”
“我的老天爷!!”
“她……她竟敢说二长老的阵法狗屁不通?!!”
短暂的死寂后,是倒吸凉气声和难以置信的惊呼!围观的阵法师们个个瞠目结舌,如同听到了最荒谬的言论!
“噗……哈哈哈!”大厅里那几位看热闹的顾客更是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哈哈哈!精彩!今天这趟没白来!”
“有好戏看了!看这丫头怎么圆!”
“二长老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火爆!等着瞧吧!”
“咦?二长老怎么……没发火?”有人惊疑地发现,被当众斥为“狗屁不通”的二长老,非但没有暴怒,反而……
只见二长老在最初的惊愕之后,脸上竟无半分愠色!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端坐的刘胜男,双手抱拳,竟是无比郑重、无比谦卑地深深一躬到底!声音充满了恳求:
“请大师不吝——指点迷津!”
他亲眼目睹过刘胜男控万石化龙、鞭刻千石、空手补天阵的神迹!他坚信,这位年轻的“大师”,绝非信口开河之辈!她敢这么说,必有惊世骇俗的道理!
“也罢。”刘胜男看着二长老那真诚求教的态度,微微颔首,“你且看好了。”
话音未落,她素手轻抬,五指如同拈花般优雅一拂!
“嗖!嗖!嗖!……”
五十一颗闪烁着不同灵光的阵石,如同受到召唤,瞬间从她指间空间戒中飞出!
与此同时——
“哗啦——!”
地面上那构成“阴阳浑天阵”的九百五十四颗阵石,仿佛被无形的巨手同时攫取,毫无征兆地轰然离地而起!
“嗖嗖嗖嗖——!”
刘胜男屈指轻弹,破空声连成一片尖锐的厉啸!
仅仅两息!
空中那散乱无序的一千零五颗阵石(原九百五十四颗+新五十一颗刚雕刻的),便如同被赋予了生命与秩序,在令人眼花缭乱的飞舞中,瞬间组合成一个直径四米、线条完美流畅、符文隐现的巨大圆环!悬浮于半空,散发着令人心悸的灵能波动!
刘胜男手掌向下,轻轻一压:
“落!”
“嗖!砰!嗡——!!!”
圆环应声而落,阵石精准嵌入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紧接着,一道更加凝练、更加厚重的淡白色光幕冲天而起,瞬间合拢!阵法——眨眼成型!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几位原本嗤笑的顾客,此刻都死死地钉在了那新成的阵法光幕之上!二长老更是屏住了呼吸,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就在光幕彻底闭合的下一秒——
异变陡生!
只见那原本纯净的淡白光幕之上,毫无征兆地涌现出大团翻滚不定的漆黑墨云!与之同时,纯净无瑕的皎洁白云也迅速凝聚!
黑与白,如同两条远古的巨龙,在光幕中疯狂纠缠、碰撞、撕咬!
突然!
仿佛有一股源自混沌初开的无形伟力狠狠轰击在光幕之上!
“轰!”
黑白云气瞬间炸裂溃散!不是简单的消失,而是彻底交融!
整个光幕的颜色,在亿万分之一秒内,被渲染成了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混沌之色!非黑非白,非灰非浊,仿佛蕴含了天地未分之前最原始、最本源的“无”!
一种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厚重到极致的混沌气息。如同沉睡的太古凶兽苏醒,轰然弥漫开来!整个大厅的空气都仿佛凝固、粘稠了数倍!修为稍弱者,甚至感到呼吸都变得困难!
刘胜男内心惊涛骇浪:“这就是……真正的混沌之色吗?这阵法散发的气息……厚重、原始、近乎规则……绝对不应该仅仅被归类为地级阵法!它的本质……远超于此!”她被用初级阵法的感悟,随手改出的阵法效果深深震撼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