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时分,赵平并未露面,只遣厨下将各色珍馐佳肴送入刘胜男等人下榻的卧房。
翌日,朝阳初升,驱散晨霭。
九华城南门,十名身着便装、轻装简从的男女鱼贯而出,沿着宽阔的官道,一路向南疾行。
“赵侯,”刘胜男当先开口,声音清脆,“说说那红枫谷的情况吧。”
赵平点头,神色凝重:“刘姑娘,红枫谷在九华郡南两百余里,乃是一处被群山环抱、形如巨碗的盆地,方圆足有百里。”
“此地四周高山耸峙,古木参天蔽日,唯有午时前后约莫两个时辰,日光方能勉强透入谷底。其余时辰,谷内幽暗如夜,更弥漫着诡异的粉色瘴气。”他顿了顿,语气更沉,“此瘴蕴含奇毒,修士吸入一丝,立时陷入迷离幻境,难以自拔。更可怕的是,此瘴极具腐蚀之能,肌肤若沾上,不消一炷香,便……只余白骨一堆。”
“嘶……这么邪乎?”刘胜男闻言,秀眉微挑,咂舌道。
张鸣沉吟道:“如此说来,唯有正午那两个时辰,阳光能驱散瘴气,才是安全进入的时机?”
赵平颔首:“正是如此。”
柳枝眨巴着大眼睛,疑惑地问:“那谷里的灵兽怎么活下来的?它们不怕这瘴气么?”
“说来确实匪夷所思,”赵平脸上也带着不解,“但事实便是如此,谷中生灵,似乎天生不惧此瘴。”
柳枝闻言,脸上浮起一丝忧色,悄悄扯了扯刘胜男的衣袖,压低声音道:“大姐,这地方听着就凶险,咱们……还去么?”她眼神里带着一丝怯意。
刘胜男唇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抬手轻轻弹了下柳枝的额头:“为何不去?区区瘴气,何足道哉?你莫非忘了我的‘黑白无界’了?”她语气轻松,带着安抚的意味。
柳枝猛地一拍自己脑门,懊恼地低呼:“哎呀!瞧我这记性!怎么把这宝贝疙瘩给忘了!”脸上顿时阴霾尽散,换上了兴奋的红晕。
一路前行,赵平详细描绘着红枫谷内的灵兽种类、奇异地貌以及众人需警惕的种种事项。
约莫两个时辰后,一行人终于抵达红枫谷外围。他们攀上环绕山谷的陡峭山峰,立于峰顶向下俯瞰。
果然,谷底密密麻麻生长着叶片殷红如血的血枫树,透过枝叶缝隙,清晰可见谷中弥漫着浓郁不散的粉色瘴气,如同凝固的妖异云霞。
“诸位,我们不妨在此稍作歇息,”赵平指着谷底建议道,“再过一个时辰,日头当顶,阳光便能直射谷中,届时瘴气消散,我们再下去不迟。”
刘胜男摆了摆手,目光炯炯地望向谷底:“不必等了,事不宜迟,早些查清,也好早些回去。我们身上还担着别的事。”她语气果决。
赵平脸色一变,惊疑道:“此刻谷中瘴气正浓,贸然下去岂不是自寻死路?”
刘胜男嘴角微扬,也不多言,素手轻抬,朝着下方幽谷遥遥一指。一枚由精纯黑白二气凝聚而成、拳头大小的光球,无声无息地自她指尖激射而出,如一颗流星一般坠入那浓稠的粉色瘴雾之中。
随即她朱唇轻启,缓缓吐出一个字:
“爆!”
轰——!
黑白光球应声炸裂!刹那间,黑与白的光芒如同投入静水中的巨石,猛然爆发开来,形成一圈圈剧烈扩散的涟漪!霸道的光芒硬生生将周遭的粉色瘴气排挤、撕开,强行撑起一个直径足有五丈的浑圆空间,宛若一个巨大的透明气泡,将致命的瘴气牢牢隔绝在外。任凭粉瘴如何翻涌侵蚀,竟无法渗入光罩分毫!
刘胜男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向像目瞪口呆的赵平,眉梢带着一丝促狭:“赵侯,我这手‘黑白无界’,可还入得了眼?”
赵平喉头滚动了一下,脸上的震惊之色久久未褪,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干涩:“这……这是……神通?竟能隔绝毒瘴?”
“算是吧,”刘胜男轻笑,语气带着几分随意,“我这光罩,自成一方小天地,隔绝内外。区区瘴毒,自然不在话下。”
赵平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由衷叹服:“刘姑娘年纪轻轻,竟掌握如此玄奥莫测的神通秘法,当真……令人叹为观止!”
“小手段罢了,”刘胜男浑不在意地挥挥手,“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
赵平再无异议,连连点头:“是是是,全凭刘姑娘安排。”
众人很快下到谷底。刘胜男心念微动,一个更为巨大的、直径约十丈的黑白光罩瞬间张开,将十人稳稳笼罩其中。光罩内空气清新,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污浊与危险。一行人迈开步伐,向着红枫谷深处进发。
此刻的红枫谷,光线极为昏暗,仿佛黄昏提前降临。四下里一片死寂,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深入了十余里,竟连一只活物的影子都未曾见到,唯有血枫树叶在无声摇曳。
柳枝心中那股被强行压下的惧意,此刻又悄然滋生,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下意识紧紧搂住刘胜男的胳膊,声音微微发颤:“大……大姐,这……这也太静了,静得……瘆人,怕是不对劲啊?”
刘胜男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试图抽回手臂:“瞧你这点出息!学学你那四个宝贝徒弟,看看人家,一路上一声不吭,多稳重?”说着,她便回头朝后指去。
“呃……”刘胜男的话音戛然而止,脸上露出一丝哭笑不得的尴尬。只见身后哪里有什么“稳重”徒弟——刘梅和刘兰一左一右,如同受惊的小兽,死死抱着张鸣的胳膊,几乎挂在了他身上;而刘竹和刘菊更甚,竟直接趴在了赵平诸侯和孙尚郡主的背上!四人皆是双眼紧闭,身体微微发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都有些发白。
“真是……丢人啊!”刘胜男无奈地抬手扶额,迅速转回头,不忍再看。这场景,实在有损她“大姐”的威严。
红枫谷·中央地区——
一株巨柳,擎天而立,树干粗壮得惊人,需十余人方能合抱,高度更是直插云霄,足有百丈之巨!其枝叶繁茂到了极致,千万条碧绿柔韧的柳枝,宛如九天垂落的绿色瀑布,又如少女浓密倾泻的青丝,在谷底微弱的气流中轻轻摇曳,姿态万千,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美感。
在这巨柳高处的粗壮枝桠间,赫然趴伏着两只形态奇异的巨狐。
一赤一白,赤者体型庞大,身长超过三丈,通体毛发赤红如焰,仿佛一团凝固的烈火,散发着灼热的气息。
白者体型稍小,约一丈长短,周身雪白无瑕,唯有头顶生着一撮五彩斑斓、流光溢彩的鬃毛,异常夺目。最令人惊异的是它身后——竟摇曳着九条蓬松硕大的雪白狐尾!
二狐正用截然不同的语言低声交流,气氛稍显诡秘。
九尾白狐口吐人言,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老公,那位大人……快到了。”
赤红巨狐喉咙里发出低沉而威严的“嗷呜”声,似乎在回应,又带着催促与兴奋。
白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九条尾巴不安地扫动:“话虽如此……可我这心里,反倒越来越没底了……”她漂亮的狐眼中流露出犹豫。
赤狐发出一连串更急促的“嗷嗷”低吼,带着责备的意味,仿佛在说:“现在打退堂鼓?那小东西可是你亲手献出去的!九华郡如今被你搅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不就是为了引那位前来?事到临头,你倒怕了?”
“呜呜……”白狐委屈地低鸣两声,用爪子烦恼地挠了挠头,“我这不是……不知道待会儿见了面,该说些什么才好嘛……”语气里满是懊恼。
赤狐从鼻腔里重重喷出一股带着火星的气息,发出类似“嗤”的不屑声,似乎在说:“得,你这‘恐人症’晚期,怕是没救了!”说罢,它庞大的身躯猛地一纵,矫健地跃下高枝,赤红的影子一闪,便没入了下方茂密幽深的丛林之中,消失不见。
“切!”白狐对着赤狐消失的方向,不屑地昂起头颅,口吐人言,带着几分嗔怪,“没出息的东西!人影子还没见着呢,倒把你吓得溜之大吉了!到底谁才是‘恐人症’啊!”她碧蓝的狐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话音未落,白狐周身蓦然腾起一片柔和而圣洁的白光。光芒流转,形态变幻,眨眼间,那巨大的九尾白狐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位身着素雅宫装、风韵动人的美妇。她云鬓高挽,肤白胜雪,眉眼间带着天然的魅惑与一丝慵懒的贵气。
美妇足下生出一缕淡淡的云气,托着她轻盈地落在地面。她优雅地一拂衣袖,一张雕花方桌和两把太师椅凭空出现,桌上还摆放着精致的茶具与几碟香气四溢的点心。
美妇款款坐下,一手托腮,目光穿透重重柳幕,投向众人前来的方向——那片幽暗的密林深处。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泄露出她此时的内心,并非如表面那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