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扭曲的、沾着泥污的铁丝,像一道刺目的闪电,劈开了我混乱的恐惧和绝望。
老疯子……这个男孩……他和那个行为诡异、似乎知晓内情、最后时刻指着“病栋”方向的老疯子有关?!
男孩似乎被我的剧烈反应和手中对准他的“武器”吓到了,猛地向后缩了一下,大眼睛里瞬间蓄满了泪水,但却没有逃跑,反而又急切地向前蹭了一小步,目光死死盯着我身后气息奄奄的林深,小小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颤抖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攥着铁丝的手伸向我。不是攻击的姿态,更像是一种……笨拙的、试图递交某物的姿势。
喉咙里发出极其细微的、破碎的气音:“……爷……爷爷……说……给……给……”
爷爷?那个老疯子是他爷爷?
给我?给我这根铁丝?!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丝绝境中滋生的、微弱的希望拉扯着我。我死死盯着男孩的眼睛,那里面只有纯粹的、孩童式的焦急和恐惧,看不到任何欺骗或隐藏的恶意。
林深的呼吸越来越微弱,时间不容我犹豫。
我猛地放下抑制剂,几乎是扑过去,一把抓过男孩手中那根冰冷的、还带着他体温的铁丝。
在指尖接触到铁丝的瞬间——
嗡。
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感,顺着铁丝传入我的指尖,直达大脑!
不是物理的震动,更像是一种……信息流的轻微共鸣?
与此同时,我体内那躁动不安的、“零号”的力量,似乎被这铁丝的某种特质吸引,竟然短暂地平息了一丝,传来一种奇怪的……“熟悉感”?
这铁丝……不是普通的铁丝!
我猛地低头仔细看去。只见那铁丝的某些细微的扭曲处,在昏暗的光线下,隐约反射出极其复杂的、非自然形成的微观结构纹路!那些纹路……竟然和我之前那枚“钥匙”薄片上的液态金属结构有几分相似!
这是……某种信物?或者说……另一种形式的“钥匙”?!
男孩见我接过了铁丝,像是完成了某项重大使命,猛地松了口气,小小的身体晃了一下。但他立刻又焦急起来,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拼命指向洼地另一个方向的密林深处,嘴里发出更加急促的、意义不明的气音,夹杂着几个模糊的音节:
“……快……走……”“……他们……快来了……”“……‘哑巴’……带路……”
哑巴?带路?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片密林更加阴暗,看不到任何路径。
就在我迟疑的瞬间——
呜嗡——!!!
一阵低沉却极具压迫感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正高速朝着洼地这边逼近!绝不是普通的车辆!那声音带着某种高频的、令人生理不适的震动感!
高天骐的人?!还是回收部队的残党?!
男孩的脸色瞬间吓得惨白,猛地躲到我身后,小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角,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不能再等了!
我看了一眼手中那根诡异的铁丝,又看了一眼即将消失的林深,一咬牙,将铁丝死死攥在手心。
然后,我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林深架起来。他比我重太多,伤势又极其严重,我几乎无法移动他。
男孩见状,竟然也咬着牙,用他那瘦小的肩膀,拼命顶住林深下垂的另一条手臂,小脸憋得通红。
“走……这边……”他吃力地发出气音,用眼神示意密林的方向。
引擎声越来越近!已经能看到远处树林间晃动的刺目灯光!
我和这个不知名的男孩,拖着奄奄一息的林深,踉跄着、连拖带拽地冲进了那片阴暗的密林。
脚下的腐叶和藤蔓纠缠,极其难行。男孩却似乎对这里异常熟悉,像一只灵活的小鹿,在最崎岖难辨的地方都能找到勉强通行的缝隙,不时焦急地回头用眼神催促我们。
身后的引擎声在洼地边缘戛然而止。传来车门开关声,以及冰冷的、经过扩音器处理的命令声:
“分散搜索!痕迹很新!他们跑不远!”
“优先目标:活性源(零号)!次要目标:重伤员!发现即可清除!”
清除!
我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拼命加快速度,肋骨处的剧痛几乎让我晕厥。
男孩带着我们在密林中七拐八绕,最终来到一处被巨大爬藤完全覆盖的山壁前。他熟练地拨开厚厚的藤蔓,后面竟然露出了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石裂缝!
“进……进去……”男孩气喘吁吁地指着裂缝。
里面黑黢黢的,散发着泥土和凉气。
没有时间犹豫!我率先侧身挤了进去,然后和男孩一起,艰难地将昏迷的林深也拖了进来。
裂缝很深,里面异常黑暗潮湿。但走了几步后,前方竟然隐约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亮,还有……流水的声音?
穿过狭窄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
是一个隐藏在山腹中的、不算很大的天然洞穴。洞顶有缝隙透下天光,地上有一条浅浅的地下溪流流过,空气清凉,带着水汽和苔藓的味道。
最令人惊讶的是,洞穴里竟然有简单的生活痕迹:一处用干燥苔藓和树叶铺成的“床铺”,几个用石头垒成的简易灶台,角落里甚至堆放着一些罐头食品和瓶装水。
这里像是某个人的秘密藏身处。
男孩一进洞穴,立刻就松开了林深,飞快地跑到洞穴深处,从一个隐蔽的石缝里抱出一个小小的、破旧的医疗箱,又跌跌撞撞地跑回来,急切地塞到我手里,然后用期盼的眼神看着我和林深。
我打开医疗箱,里面只有一些最基础的消毒水、绷带和止痛药。对于林深那种可怕的伤势,简直是杯水车薪。
但我没有放弃。我用溪水小心翼翼地清洗他胸口那片焦糊可怕的伤口,每一下动作都轻得不能再轻,但林深在昏迷中依旧痛苦地蹙紧了眉头,发出无意识的呻吟。
男孩蹲在一旁,紧张地看着,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简单处理完伤口(几乎毫无用处),我用尽所有绷带勉强包扎好。做完这一切,我几乎虚脱,瘫坐在冰冷的石地上,看着林深那依旧惨白如纸、呼吸微弱的脸,巨大的无力感再次袭来。
现在怎么办?躲在这里只是等死。林深需要真正的医疗救助!我们需要去那个“归墟”!
我的目光落在一直紧紧攥在手心的那根铁丝上。
它此刻异常安静,没有任何反应。
那个男孩……他到底是谁?那个老疯子又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帮我们?
我看向男孩。他正抱着膝盖,坐在不远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深,里面满是担忧。
我慢慢挪过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温和:“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像是受惊的小动物,猛地抖了一下,看向我,眼神里依旧带着警惕,但比刚才稍好一些。他犹豫了一下,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然后又摆了摆手。
他不会说话?
哑巴?他刚才好像提到过“哑巴”……
“是你爷爷让你来帮我们的吗?”我又试探着问,指了指手中的铁丝。
男孩听到“爷爷”两个字,眼睛瞬间就红了,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急切地指向洞穴外面,做出一个“很多人”、“很危险”的手势,最后又指向我和林深,做了一个“跟我走”的手势。
“你要带我们去哪里?”我问。
男孩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他似乎想表达什么,但又无法说出。他着急地比划着,手指在空中画出一个奇怪的、扭曲的符号,然后指向洞穴的另一个方向,那里似乎还有更深的通道。
他画的符号……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是了!是“祖荫”里,那座黑色方尖碑上闪烁过的古老符号之一!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符号?!
男孩见我似乎认出了符号,更加急切了,他跑过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林深的伤口,轻轻拉了拉我的袖子,又指向那条幽深的通道,眼神里充满了恳求。
他要带我们从这里走?这条通道通向哪里?
就在这时——
我手中那根一直安静的铁丝,突然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与此同时,我脑海里那个之前从“祖荫”数据库强行获取的、关于“归墟”安全屋的深海坐标,仿佛被这铁丝的震动所激活,猛地变得更加清晰,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经纬度?!
这根铁丝……它能校正坐标?它是通往“归墟”的……活体指南针?!
男孩似乎也感觉到了铁丝的震动,他眼睛一亮,更加用力地指着那条通道,拼命点头。
没有时间犹豫了。林深的状态不能再拖,外面的追兵随时可能找到这里。
我深吸一口气,看向男孩,用力点了点头:“好!我们跟你走!”
我必须赌一把。
赌这个男孩,赌这根诡异的铁丝,赌那条未知的通道,是通往生路,而不是另一个绝望的深渊。
我再次艰难地背起林深(男孩在一旁用瘦小的肩膀拼命顶着),手里紧握着那根微微震动的铁丝。
男孩举着一个用枯枝和破布做的、浸了油脂的简易火把,在前面带路,毫不犹豫地踏入了那条通向山腹更深处的、黑暗的通道。
火光摇曳,将我们的影子投在湿滑的岩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扭曲晃动。
就像我们未知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