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许念在实验室里有点心不在焉。
她面前的显微镜下，细胞正在规律地分裂，一切数据正常。可她的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向墙上的挂钟。
“许老师，等男朋友啊？”旁边一起做记录的助手小李，凑过来小声打趣。
许念脸上一热，连忙把视线收回来，假装专心地盯着目镜：“别胡说，看数据呢。”
话音刚落，实验室的门被推开，秦刚背着手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见许念那游离的眼神，眉头一横。
“看什么钟？菌落长腿跑了不成？”
许念吓了一跳，赶紧站直身子：“师傅，我就是看看时间。”
“哼，”秦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下午是不是又有‘组织安排’的探亲活动了？”
老头子对周牧远昨天那套说辞，显然还耿耿于怀。
许念没敢接话，埋头在记录本上写着，耳朵却竖得老高。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三点，那个熟悉的身影准时出现在了院门口。周牧远还是一身军装，像一杆标枪，站得笔直。他没进来，也没探头探脑，就是那么安静地等着。
许念跟小李交代了一声，脱下白大褂就往外跑。
“开完会了？”她跑到他面前，脸颊因为快走而泛着红。
“嗯。”周牧远应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了停，“走吧。”
“去哪儿？”
“百货大楼。”
许念愣了一下，去百货大楼？这听起来，总算像个正常的约会地点了。
两人坐公交车到了王府井百货大楼，里面人头攒动，热闹非凡。许念正想看看琳琅满目的商品，周牧远却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好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上面是他那笔锋刚劲的字。
许念凑过去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暖水瓶、棉手套、围巾、雪花膏、厚棉袜……
这不是购物清单，这分明是一份过冬物资筹备列表。她的过冬物资。
许念心里又酸又软，原来这就是他的约会。
周牧远的目标很明确，拉着她直奔日用品区。他拿起一个暖水瓶，不看上面的花色，而是先摇了摇，侧耳听里面的声音，又拧开盖子，仔细检查瓶口的密封圈。
“这个保温胆壁厚，密封圈用料足，可以用。”他像是在评估一件装备，下了结论。
旁边一个热情的售货员大姐凑了上来：“同志，看看这个凤凰图案的，多喜庆！结婚送礼都兴这个！”
周牧远只瞥了一眼，便干脆地拒绝了：“外壳华而不实，重心偏高，易倾倒。不要。”
售货员大姐被他这句评价噎得半天没说出话。许念赶紧低下头，肩膀一耸一耸地憋着笑。
接下来的采购过程，完全是一场高效率的军事行动。周牧远对着清单，一样一样地检查、挑选、拿下。
他给她挑了一双厚实的棉鞋，仔细检查了每一寸的针脚；又选了一条纯灰色的羊毛围巾，捏在手里感受了一下厚度，点评道：“羊毛含量高，挡风。”
整个过程，他几乎没有询问许念的意见，仿佛他才是那个最清楚她需要什么的人。
半个多小时后，任务完成。两人手里提着两个塞得满满当当的网兜。
周牧远带着她到附近的小公园找了条长椅坐下。
许念看着他脚边的两个大网兜，忍不住打趣：“周营长，你这哪里是约会，分明是给我做后勤补给来了。”
周牧远看着她，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困惑：“约会不就是做这些？”
在他单纯的逻辑里，照顾好自己人的衣食住行，就是最重要的事情。
许念“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是，是，周营长的约会，就是检查装备，补充物资，确保后方稳定。”
笑完，她收起玩笑的神色，认真地问：“你的调动，什么时候能批下来？”
“快了。流程正在走。”周牧远看着公园里来来往往的人群，“任命下来之前，属于机密。”
他转过头，目光落在许念脸上，语气平淡却坚定：“你不用担心。安安心心做你的研究。家里的事，我来解决。”
“家里的事”这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有一种不一样的分量。它不是一个空泛的词，而是一个包含了责任和未来的承诺。
许念的心被这四个字撞了一下，暖流淌遍全身。
“周牧远，”她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很高兴你要来京城。”
他没有回答“我也是”，只是伸手，将她手边的那个网兜接了过去：“我拿着，重。”
但他握着网兜的手，指节收得很紧。
天色渐晚，周牧远送她回到小院门口。
他放下东西，从网兜里拿出那条新买的灰色围巾，展开，有些笨拙地绕在她的脖子上。他的指尖粗糙，不经意地划过她的脸颊，带着一丝凉意和电流般的触感。
许念的呼吸停了半拍。
“晚上风大。”他用这四个字，解释了自己所有的行为。
“这些东西，你先用着。缺什么，下次我再带来。”他拿起两个网兜，准备递给她。
“你明天……”
“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许念心里一空，才刚刚升起的喜悦，就被这分别的现实冲淡了。
周牧远看着她瞬间黯淡下去的眼神，沉默了两秒，补充道：“我很快回来。”
不是询问，也不是安慰，而是一个陈述句。
他把网兜放在她脚边，转身，大步离开。
许念站在原地，抚摸着脖子上柔软的围巾，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
院门“吱呀”一声开了，秦刚抱着手臂站在门后，活像个门神。他扫了一眼许念脚边那两个鼓鼓囊囊的网兜。
“哟，这是把供销社搬空了？”
老头子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哼了一声：“下次让他直接拉一卡车军用罐头过来，给你补充体力！省得他一趟趟跑，耽误你做实验！”
许念被他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逗笑了，心里的那点离愁别绪也散了不少。她弯腰提起网兜，笑嘻嘻地对秦刚说：“师傅，我帮您也把暖水瓶换个新的吧？军用的，结实！”
秦刚的脸皮抽动了一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滚蛋！我嫌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