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牧远没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朝前走。
他的手掌很热，力气也大，不容许她有半点迟疑。许念被他拽着，几乎是小跑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火车站外人来人往，嘈杂喧闹，但这一切好像都与他们无关。
“我们去哪儿？”许念忍不住问。
周牧远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回应：“去了就知道。”
他带着她，径直上了一辆开往市中心的公交车。车上人多，他用身体为她隔开拥挤的人群，将她护在靠窗的角落里。许念看着他紧绷的侧脸，下颚线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生气了，气得不轻。
车子摇摇晃晃，停在了一家挂着“招待所”牌子的大楼前。这地方看起来很气派，门口还有哨兵站岗，显然是接待有一定级别的干部用的。
许念心里犯起了嘀咕，林晚秋能住到这种地方来？
周牧远拉着她，目不斜视地走进大厅，直接来到前台。
“同志，你好。”他把自己的军官证和一份介绍信拍在柜台上，声音冷得掉冰渣，“我找一个人，东北军区来的，叫林晚秋。”
前台负责登记的是个年轻的姑娘，被他这股气势吓了一跳，低头看了看证件，又抬头瞥了一眼他身后同样穿着军装的许念，不敢多问，连忙翻看登记簿。
“林……林医生住302房间。”
“谢谢。”
周牧远收起证件，二话不说，拉着许念就往楼上走。
木质的楼梯被踩得咯吱作响。许念的心也跟着这声音，一下一下地提了起来。她忽然有点想笑，周牧远这架势，哪是来解决感情纠纷的，这分明是来抓敌特分子的。
到了302房间门口，周牧远松开她的手，抬手“梆梆梆”地敲了三下门，力道又重又急。
门很快从里面打开了。林晚秋穿着一件时髦的布拉吉连衣裙，头发精心打理过，脸上还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不止周牧远，还有他身后面无表情的许念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周……周营长？你不是……”她眼里的慌乱一闪而过。
周牧远根本没给她把话说完的机会，开门见山地问：“谁让你来京城的？”
林晚秋的脸色白了白，强自镇定地说：“我……我担心你一个人路上不方便，正好我也有点私事要办，就……”
“私事？”周牧远打断她，声音里透着一股不耐烦，“你的工作岗位在731营区，不是京城。谁批准你离开的？”
“我跟卫生队请了假……”
“请假条呢？我怎么没看到。”周牧远步步紧逼，“我只让你代班一天，没有授权你离开驻地。林晚秋同志，你现在的行为，叫擅离职守。”
“擅离职守”四个字，像四记耳光，抽得林晚秋脸上血色尽失。
她大概没想到周牧远会这么不留情面。
“我……”她还想辩解。
一直没说话的许念，这时候往前站了一步，平静地看着她。
“林医生，你说周营长让你给我带东西，是什么东西？”
林晚秋被问得一噎，她手里那个包裹是她自己准备的，里面不过是些京城常见的糕点。
许念看她答不上来，又继续说：“你还说，他临时有任务来不了了。可他的会议日程是军区早就定好的，如果真有变动，应该是我这个家属先接到通知。你一个刚调来营地不到一周的军医，是从什么渠道，比我还先知道他的机密任务变动？”
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它直接点出了林晚秋行为上的两个致命漏洞：一，伪造命令；二，打探军官行踪。
无论哪一条，在纪律严明的部队里，都足够她喝一壶的。
林晚秋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那点引以为傲的家世和心机，在周牧远和许念这种不按常理出牌的组合面前，被砸得粉碎。
周牧远看着她这副样子，眼神里没有半点怜悯。
“明天早上八点之前，我要在你的工作岗位上看到你。至于你这次违纪的行为，我会如实上报军区。”他丢下这句话，就像在下达一个不容更改的命令。
说完，他重新牵起许念的手，转身就走。
“等等！”林晚秋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周牧远！我到底哪里比不上她？论家世，论学历，我哪样不如她？我叔叔是总院的院长，我能给你提供的帮助，是她一个乡下来的赤脚医生能比的吗？”
周牧远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他只是侧过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走廊。
“我的爱人，不需要跟任何人比。”
说完，他拉着许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招待所。
走出大门，京城夜晚的凉风吹在脸上，吹散了刚才那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许念看着身旁男人依旧冷峻的侧脸，心里的那点郁结，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
这个男人，真是个吵架黑洞。他根本不屑于跟人争辩，直接用行动告诉你：这是我的，你别碰。
“你怎么知道她住在这里？”许念好奇地问。
“我们单位出差，定点接待的就这两家招待所。”周牧远淡淡地解释，“我没去常去的那家，就猜她会去。”
他早就料到了。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得可怕。
“那你就不怕我真信了她的话，自己一个人回去了？”许念故意逗他。
周牧远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她。路灯的光从他头顶照下来，在他深邃的眼窝里投下一片阴影。
“你不会。”他说。
又是这种笃定的语气。
许念哼了一声，嘴上不服气：“你怎么知道我不会？”
周牧远看着她，沉默了片刻，忽然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他的手指粗糙，动作却很轻。
“因为我们是夫妻。”他说，“领了证，写了报告，上报了组织的。你跑到哪儿，都是我的家属。”
这话说得霸道又蛮横，偏偏让许念的心跳漏了一拍。
“周营长处理情敌的方式，还真是……别开生面。”她小声嘀咕。
周牧远听见了，眉头皱了一下，很认真地纠正她：“她不是情敌。”
许念一愣。
只听他用那副一本正经的语气，继续说道：
“构成竞争关系，才能叫‘敌’。她，构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