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七里乡政府会议室。
窗外乌云密布,一场暴雨正在酝酿。会议室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要压抑,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县委组织部部长李正刚坐在长条会议桌的正中间。这位在全县干部中素有“铁面判官”之称的组工领导,此刻脸色阴沉如水,那双锐利的眼睛扫视全场,没人敢与他对视。
他面前的红木桌上,摆着一封已经被拆开的厚厚信封,几张高清照片散落在桌面上,显得格外刺眼。
照片上,全是方东望深夜进出“云记修车铺”的画面。虽然并没有实质性的亲密举动,但在有心人的构图和抓拍下,昏暗的灯光、两人贴近的距离、沈若云帮方东望整理衣领的动作,都显得格外暧昧不清,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这是昨晚张德发和苏红的反扑。虽然他们在酒桌上吃了大亏,张德发被老婆打得住进了医院,但他并没有忘记报复。利用他在县里的人脉和苏红的手段,给方东望上这致命的眼药,意图直接扼杀方东望的政治生命。
“方东望同志。”
李正刚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上。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压迫感:“关于这封举报信里提到的,你与社会闲散人员沈某某关系密切,且涉嫌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生活作风不检点的问题,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在场的其他乡班子成员都屏住了呼吸,低头看着笔记本,大气都不敢出。几个平时嫉妒方东望升迁太快,或者暗中投靠了苏红势力的干部,更是低着头,嘴角勾起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等着看方东望身败名裂。
方东望站在会议桌对面,身姿挺拔如松。他并没有急着辩解,脸上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失措。
他微微凝神,调整呼吸,开启了【望气之眼】。
目光落在李正刚身上。
只见李正刚头顶悬浮着一股正大光明的紫色气运,那紫气浓郁而纯正,像是一块温润的紫玉,说明此人确实刚正不阿,是一心为公的好官,绝非那种可以被轻易收买或蒙蔽的昏官。
但在那紫气之中,眉心处却有一道深黑色的裂纹,那是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顽固病灶。且这股病气正顺着他的脊椎向下延伸,集中在腰腿部位。在窗外即将下雨的阴湿天气加持下,那股黑气正在剧烈搏动,像是一团黑色的冰雾,散发出一种刺骨的寒意。
李正刚虽然坐得笔直,但他放在桌下的右手,正下意识地按压着右膝盖,眉头微微皱起,显然是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方东望心中有了底。这不是审讯,这是博弈。
“李部长,关于举报内容,我请求组织进行详细调查。身正不怕影子斜。”方东望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沈若云女士并非什么黑社会女头目,她是七里乡重点引进的扶贫投资商。我和她的接触,完全是为了工作,是为了给乡里拉来发展资金,解决财政燃眉之急。”
“投资商?”李正刚眉头一皱,显然不信,语气严厉了几分,“一个修车的?能有什么资金?小方啊,年轻干部要注意社交圈子,不要被一些乱七八糟的人裹挟。”
“是不是投资商,资金到位说了算。我已经和沈女士达成了初步意向,第一笔一百万的扶贫款很快就会到账。”
方东望话锋突然一转,目光并没有停留在举报信上,而是落在了李正刚的右腿上,语气突然变得柔和而关切,像是一个晚辈在关心长辈:
“但在汇报具体工作之前,李部长,恕我冒昧。您的右腿……是不是一到这种阴雨天,膝盖往下三寸的地方,就钻心地疼?像是有冰块在骨头缝里磨,连带着后腰都发酸?”
李正刚拿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溅出了几滴。他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惊愕和警惕:“你怎么知道?”
这是他早年在乡镇下乡蹲点,那年发大水,为了堵管涌,他带头跳进冰冷的河水里泡了一夜落下的老毛病——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这病折磨了他十几年,看了无数名医都断不了根。除了家里人和贴身秘书,外人根本不知道,更别说这个刚见面的小干部。
方东望诚恳地看着李正刚的眼睛,没有任何炫耀的意思:“我家里长辈也有这毛病,久病成医。看您刚才进门时,右脚落地不敢吃劲,坐下时下意识用手捂着膝盖,我就猜到了。这是典型的‘寒湿阻络’,光吃止疼药没用,那是治标不治本。得靠三分治七分养。我知道有个土方子,用艾草加粗盐炒热了热敷,再配上老姜汤泡脚,能把寒气逼出来。”
他没有继续纠缠举报信,而是顺势聊起了基层工作的艰辛和身体保养。这不仅仅是看病,更是一种情感共鸣——那是只有真正扎根过基层、吃过苦、流过汗的干部才懂的痛。
原本严肃得像审讯一样的现场,画风突变。
李正刚眼中的防备和严厉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遇到知音的感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他看着方东望,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你这小同志,观察力倒是敏锐,心也细。”李正刚喝了一口茶,放下杯子,语气缓和了不少,“既然懂医,那就更要懂得爱惜羽毛。那个沈若云,虽然我不了解,但这种时候,还是要避嫌。瓜田李下,人言可畏啊。”
接下来的单独谈话中,方东望不仅详细阐述了七里乡的发展规划,还拿出了一份关于“引入社会资本盘活闲置土地”的详细方案——正是沈若云想要的那块荒地的开发计划。
李正刚看着方案,越看越入神。这份方案做得扎实、详尽,既有前瞻性又有可操作性,不像那些空头文章。
“好小子,有点门道。这方案做得漂亮!”李正刚合上文件,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举报的事,组织会查清楚。我们绝不会冤枉一个干实事的人,也不会放过一个诬告陷害的人。至于那个苏红……”
李正刚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杀气,那是上位者的威严,“她的手伸得太长了,连我的行程都敢打听,还敢给我寄照片。看来县里的某些人,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了。”
临走上车前,雨终于落了下来。
李正刚特意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让秘书打伞,而是站在车门边,重重地拍了拍方东望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小方,要把心放宽,路还长。那个苏红,蹦跶不了几天了。不过,你要小心身边的人,特别是……那种平日里笑眯眯,背后捅刀子的笑面虎。”
说完,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站在送行人群后排、一脸假笑、此时脸色却有些发白的副乡长周文。
这一拍,等于是在全乡面前,给了方东望一张最大的护身符。所有的谣言,在这一刻不攻自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