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失落的舰桥
自称“寻”的男人从观察平台上一跃而下，动作轻盈而精准，落在沈清辞等人面前，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他摘下战术头盔，露出一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看上去约莫三十岁上下，短发，肤色是因长期不见日光而略显苍白的颜色，一道浅浅的疤痕从眉骨划至颧骨，为他平添几分悍勇。他的眼神是其中最引人注目的部分——如同经过精密校准的仪器，冷静、专注，带着一种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锐利，扫过众人时，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前安全官？”陆承依旧保持着战斗姿态，语气里的怀疑毫不掩饰。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打量着“寻”破损的制服、沾染污渍的装备，以及那张过于镇定的脸。“这艘船发生了什么？那些怪物是什么东西？”
“寻”似乎对陆承的警惕毫不意外，他将步枪背在身后，动作熟练。“方舟号，原定航向‘伊甸’殖民星系。七十三标准日前，我们遭遇了‘它们’——我们称之为‘虚空掠食者’。”他的声音平稳，像是在做一份客观的战报，“一种硅基与能量态的混合生命体，能吞噬物质与能量，在真空中短距移动，并且…擅长精神干扰。它们渗透了舰体，破坏了核心控制系统，包括主引擎和导航。”
他抬手指了指周围那些无声闪烁的警报灯和熄灭的屏幕。“如你们所见，我们失去了大部分动力和指挥能力，舰船处于漂流状态。各个主要区域要么被它们占据，要么因为系统锁死或环境失效而无法进入。”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苏芮推了推眼镜，她的数据扫描界面虽然大部分功能受限，但基础的生命体征分析还在运行。她紧盯着“寻”，试图从他身上找出任何非人的数据波动。
“藏匿，游击，偶尔救援像你们这样突然出现的…‘幸存者’。”“寻”的回答言简意赅，他的目光与苏芮对视，没有丝毫闪烁，“安全官总有几条不为人知的应急通道和秘密补给点。至于为什么是我…”他顿了顿，嘴角扯起一个没什么笑意的弧度，“大概是因为，在灾难发生时，我恰好不在应该在的岗位上，捡回一条命。”
这个解释带着某种自嘲，反而增添了一丝可信度。林蔓小声问：“那…其他船员呢？”
“寻”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沉默地摇了摇头。这个无声的回答，比任何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沈清辞始终没有说话。她静静地观察着“寻”。他的站姿，他说话时肌肉的细微牵动，他眼神移动的轨迹…以及，他身上那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却又奇妙地融为一体的矛盾感。她的“视觉”在提醒她，这个男人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稳定而强大的“坐标”，在这个混乱失序的空间里异常醒目。她没有感觉到恶意，但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本能的警惕在隐隐作响——他太“合适”了，出现在最恰当的时机，拥有最合理的身份，提供了最关键的信息。完美得像一个…精心设计的程序。
“当务之急，是夺取舰桥，或者至少是某个次级控制中心。”“寻”将众人的沉默理解为暂时的接受，开始部署行动，“我们需要重启部分系统，获取星舰的完整状态图，才有可能找到出路，或者…发出求救信号。”
“舰桥在哪里？情况如何？”陆承追问，战术思维让他迅速进入状态。
“在上一层，A-01区。但通往那里的主电梯和大部分通道都被封锁或占据了。我们得走维修通道，穿过b区的生态培养园——那里情况可能更复杂，但或许是唯一可行的路径。”“寻”一边说，一边在手腕上一个同样有些破损的便携终端上操作了几下，调出了一幅模糊且充满静态干扰的局部结构图，上面用红色标记出了他们计划的行进路线。
“更复杂是什么意思？”林蔓紧张地问。
“意思是，”“寻”看了她一眼，语气没有任何起伏，“那里的‘掠食者’可能更多，而且，生态环境失控，可能会有些…意想不到的‘本地生物’。”
没有更多时间犹豫和讨论。留在原地意味着坐以待毙，跟随这个突然出现的、身份存疑的“前安全官”，是当前唯一看似可行的选择。
在“寻”的带领下，一行人离开了空旷的交通枢纽平台，钻进了一条低矮、布满粗大管线和闪烁故障灯的维修通道。空气中弥漫着机油、臭氧和某种…植物腐败的混合气味，越发浓郁。
通道内异常安静，只有脚步声和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回荡。金属墙壁上不时可以看到深刻的爪痕和已经干涸的幽紫色粘液，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的惨烈战斗。
“寻”走在最前面，他的步伐稳健而警惕，手中的步枪随时处于可击发状态。他偶尔会停下，用手势示意众人安静，侧耳倾听片刻，确认安全后才继续前进。他对路径的熟悉程度令人咋舌，仿佛这艘巨大星舰的每一条血管他都了如指掌。
沈清辞跟在陆承身后，她的感官提升到极致。不仅仅是视觉，还有听觉，甚至对空气流动、能量残留的感知。她注意到，“寻”选择的路线并非直线，而是不断迂回，巧妙地避开了几个能量反应异常强烈的区域。他似乎在利用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规避着大部分危险。
行进了大约半小时后，前方出现了一个紧急气密门的轮廓，门上的指示灯闪烁着不祥的黄色。
“穿过这扇门，就是b区生态园。”“寻”压低声音，回头看向众人，眼神凝重，“准备好，里面的情况和外面完全不同。”
他熟练地撬开旁边的手动控制面板，接上几根线缆，开始破解门禁。苏芮上前试图帮忙，但发现这里的系统加密方式与她熟悉的任何代码都不同，“寻”的操作手法古老而高效，像是某种经过千锤百炼的军事技术。
“咔哒”一声轻响，气密门缓缓向一侧滑开一条缝隙。
一股浓郁、潮湿、带着泥土腥气和奇异花香的热浪扑面而来，与通道内干燥冰冷的空气形成鲜明对比。门后不再是冰冷的金属甬道，而是一片…失控的、近乎原始的热带丛林景象。
高大的、散发着幽蓝微光的怪异植物纠缠在一起，巨大的叶片如同伞盖，遮蔽了上方原本应是金属穹顶的空间。藤蔓如同巨蟒般垂落，上面开着色彩艳丽、形状诡异的花朵。地面上是厚厚的、不知名的苔藓和菌类，踩上去软绵绵的。能见度极低，空气中漂浮着闪烁的孢子，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不知是昆虫还是更危险生物活动的声音。
“跟紧我，不要触碰任何你不认识的植物或真菌。”“寻”率先踏入这片诡异的绿野，他的身影几乎瞬间就被茂密的植被部分吞没。
众人紧随其后，小心翼翼地行走在松软的“地面”上。这里的压抑感与外面不同，并非来自空旷的死寂，而是来自这片过于“生机勃勃”的、充满未知的丛林。
没走多远，林蔓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一条原本缠绕在树枝上、颜色与树皮几乎融为一体的藤蔓，如同活物般猛地缠住了她的脚踝，并向她的身体卷来！藤蔓上细密的尖刺瞬间刺破了她的防护服。
陆承反应极快，手起刀落（他具现出了一把能量匕首），斩断了藤蔓。断裂处喷溅出乳白色的、带有腐蚀性的液体，落在苔藓上发出“滋滋”的声响。
“没事吧？”沈清辞扶住脸色煞白的林蔓。
林蔓摇了摇头，心有余悸地看着地上还在扭动的藤蔓残肢。
“这里的植物，很多都发生了变异，具有攻击性。”“寻”的声音从前面传来，他并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语气更加严肃，“这还不是最麻烦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四周的窸窣声陡然变大，变得密集起来。从茂密的叶片后方，阴影之中，亮起了一双双幽紫色的、充满贪婪食欲的光点。
更多的虚空掠食者，它们似乎将这片失控的生态园当成了完美的猎场。它们的身影在植物间若隐若现，利用复杂的地形，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背靠背！环形防御！”陆承低吼。
队伍迅速收缩，形成一个紧密的圆阵。陆承、沈清辞和“寻”站在外围，将林蔓和苏芮护在中间。
战斗再次爆发。但这一次，环境成了他们最大的敌人。茂密的植物严重阻碍了视线和行动，那些变异的藤蔓和真菌不时地进行干扰，而掠食者们则如鱼得水，利用环境完美地隐藏自身，发动致命的突袭。
“寻”的枪法依旧精准，但射击角度受到极大限制。陆承的能量冲击往往被巨大的叶片或藤蔓挡住。沈清辞的短刃在近身格斗中依旧有效，但她需要分出更多精力去防备脚下和头顶的危险。
“这样下去不行！”苏芮喊道，她试图用数据流干扰掠食者，但效果甚微，“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寻”一边点射掉一只从头顶扑下的掠食者，一边快速观察着四周。“往三点钟方向冲！那里有一个小型气象控制站，结构相对坚固，我们可以据守！”
他率先开路，步枪喷射出炽白的光束，强行在茂密的植被中撕开一条通路。众人紧跟其后，边打边退。
然而，掠食者的数量似乎远超预估，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攻势如同潮水。一只掠食者利用菌类喷射的孢子云雾作为掩护，猛地突破了火力网，镰刀般的能量肢直劈向正在努力维持一道脆弱能量屏障的陆承！
陆承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就要被击中——
“小心！”
一声低喝，“寻”竟然放弃了射击，一个迅捷无比的侧身滑步，用肩膀猛地撞开了陆承，同时抬起左臂格挡！
“嗤啦！”
能量肢体与他手臂上特殊的护甲碰撞，爆发出刺眼的火花和令人牙酸的撕裂声。护甲瞬间被切开，鲜血涌出，但更重要的是，那能量似乎带着强烈的腐蚀性与精神冲击，“寻”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身体晃了晃。
他受伤了！
这个为了救援陆承而付出的代价，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在众人心中激起了不同的涟漪。
陆承眼神复杂地看了“寻”一眼，没有多说，只是更加凶猛地扑向那只伤人的掠食者，将其彻底撕碎。
沈清辞的短刃划过一道冷光，解决了侧面袭来的敌人，她的目光再次落在“寻”流血的手臂上。那伤口真实无比，疼痛的反应也无可挑剔。是为了获取信任的苦肉计？还是…
他们没有时间深思。在“寻”的指引下，队伍终于冲出了最茂密的丛林区域，前方出现了一个半埋入土坡、由强化合金建造的方形建筑，门口的标志依稀可辨是气象站的图案。
“快！进去！”“寻”忍着痛，示意苏芮破解门锁。
就在这时，沈清辞眼角的余光瞥见，在气象站侧上方一个不起眼的、被藤蔓覆盖的监控探头上，那原本应该熄灭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闪烁了一下红色的光。
仿佛有一只眼睛，在暗处，静静地注视着他们挣扎求生的全过程。
苏芮成功打开了气象站的门，众人鱼贯而入，最后进来的陆承奋力将门关上并手动锁死。将外面疯狂的嘶吼和植物摩擦的声音暂时隔绝。
逼仄的空间里，只有粗重的喘息声。劫后余生的庆幸尚未涌起，新的疑云已然笼罩。
沈清辞靠在冰冷的金属墙壁上，看着正撕下布条简单包扎伤口的“寻”，又回想起来时路上他那过于精准的规避，以及刚才那监控探头的诡异闪烁。
这个“寻”，他带领他们走的，真的是一条生路吗？还是说，他们正一步步地，走向一个更庞大、更精密的陷阱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