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卷 《时间尽头》
第10章：归来的旅人
黑暗如同潮水般退去。
脚踏实地的感觉传来，伴随着熟悉的、略显污浊的空气涌入肺叶。耳边不再是死寂或规则的嗡鸣，而是隐约传来的、属于众多生命体的嘈杂低语。
沈清辞睁开眼，瞳孔微微适应了光线。
他们站在一条狭窄、潮湿的巷道里。两侧是高耸的、布满斑驳污渍和涂鸦的墙壁，头顶是被各种管线切割成碎片的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弥漫着廉价食物、机油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腐败气息混合的怪味。
这里是“回廊广场”——无限回廊世界中，玩家们唯一被允许安全停留、交易信息和短暂休整的中立地带。只是他们此刻所在的位置，是广场边缘某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
“我们……回来了？”林蔓有些不敢相信地摸了摸身旁冰冷粗糙的墙壁，那真实的触感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经历了时间尽头的虚无与壮丽，抉择回廊的压抑与神秘，这个曾经觉得压抑混乱的广场，此刻竟显得如此……亲切，充满烟火气。
苏芮立刻低头检查自己的系统界面，上面原本空白的任务栏和状态栏已经恢复，只是多了一个不断闪烁的、带着警告意味的暗红色印记，旁边标注着【规则污染度：7.3%】。他沉声道：“确认已返回主安全区。但我们的状态已被系统标记。”
陆承则将盾牌收起，警惕地观察着巷口外的情形。广场上依旧人来人往，不同装束、不同神态的玩家匆匆而过，或交换情报，或补充物资，或只是麻木地坐着，等待下一次副本的召唤。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四个突然从角落里冒出来的人。
“看来那个‘守门人’确实把我们送到了一个相对隐蔽的回归点。”陆承低声道。
沈清辞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站着，感受着这与“时间尽头”和“抉择回廊”截然不同的氛围。这里的规则稳固而压抑，如同沉重的枷锁，但相比于那些更高层面的混乱与虚无，这种“实在”的束缚，反而给人一种脚踏实地的错觉。
她的目光扫过那些行色匆匆的玩家，看到了他们眼中的恐惧、贪婪、麻木，以及偶尔闪过的、一丝微弱的希望。
这些，就是谢寻和守门人口中的“燃料”，是维持这个僵死世界运转的“柴薪”。
也是她，以及她的团队，将要试图“拯救”的对象。
“我们真的……要改变这一切吗？”林蔓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声音有些迷茫，“这听起来……太疯狂了。”知道了世界的真相后，那沉甸甸的责任感几乎让她窒息。
苏芮推了推眼镜，理性地分析：“从逻辑上看，我们的生存概率无限趋近于零。系统、清理者、未知的基石副本……任何一个因素都足以让我们万劫不复。”
陆承拍了拍林蔓的肩膀，目光却看向沈清辞，坚定无比：“概率再低，也比坐以待毙强。而且，我们现在知道了为什么而战。”
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沈清辞身上。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走出阴暗的巷道，融入了广场的人流。
她走过一个正在大声吹嘘自己刚刚通关某个低级副本、收获颇丰的壮汉；走过一个蜷缩在角落、低声啜泣的新人女孩；走过一个摆着地摊、用警惕目光打量每一个路过者的情报贩子；走过一群围在一起，激烈争论着某个副本攻略的资深玩家……
她听着他们的声音，感受着他们的情绪。
这里充斥着最原始的生存欲望，最赤裸的弱肉强食，但也残留着微弱的人性光辉——偶尔的互助，短暂的合作，以及深埋心底的、对回归平凡生活的渴望。
这一切，在知晓真相的她眼中，不再是简单的丛林法则，而是一曲在既定悲剧剧本下，由无数灵魂本能演绎的、充满了痛苦与挣扎的……悲壮歌剧。
她停下脚步，站在广场中央那根象征系统绝对权威、不断滚动着冰冷规则条文的巨大金属柱下。
抬起头，她能“看到”那无形的、笼罩着整个广场乃至整个世界的规则网络，感受到系统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冰冷的“注视”。
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灵魂中那一点源自童年、与这个世界规则网络微妙纠缠的“初火”，正在安静地燃烧。
她转过身，面向她的队友，面向这个混乱而绝望，却又蕴含着顽强生命力的广场。
她的眼神不再有迷茫，不再有沉重，只剩下一种经过洗礼后的、极致的平静与坚定。
“你们还记得，我们最初的目标是什么吗？”她轻声问。
林蔓下意识地回答：“活……活下去。”
“没错，活下去。”沈清辞的目光扫过三人，“以前，我们为了自己活下去而战。我们躲避危险，利用规则，在系统的夹缝中挣扎求存。”
她的声音逐渐提高，清晰地在广场的嘈杂中传开，不仅是对队友，也仿佛是对自己宣誓：
“但现在，我们知道了。”
“苟延残喘的‘活下去’，不过是延缓成为‘燃料’的时间。麻木的‘活下去’，与那些迷失在时间尽头的‘囚徒’，没有本质区别。”
她抬手指向那根巨大的规则之柱，指向这片被系统牢牢掌控的天空：
“这个世界病了。从根源上病了。造物主沉睡，系统僵化，所有的爱恨情仇，所有的奋斗牺牲，都成了一个巨大失败实验的可悲注脚。”
“而我们——”她的目光如同燃烧的星辰，依次看过陆承、苏芮、林蔓坚毅的脸庞，“——我们看到了病灶所在。我们接触了世界的本源，我们承载了‘变量’的使命。”
苏芮接口道，语气带着他特有的冷静与锐利：“所以，目标变更。从‘利用规则求生’，变为‘解析规则，获取权限’。”
陆承重重一顿盾牌，发出沉闷的响声，如同战鼓：“从‘躲避危险’，变为‘主动出击，回收碎片’！”
林蔓深吸一口气，挺直了曾经有些怯懦的脊背，眼神发亮：“从‘为了自己活下去’，变为……‘为了所有人，真正地活下去’！”
沈清辞看着脱胎换骨的队友，脸上露出了一个极淡，却蕴含着无限力量的微笑。
“是的。”
她最后将目光投向广场上那些依旧茫然挣扎的玩家们，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宣告般的、足以穿透灵魂的力量，说出了本卷的最后一句话：
“我们曾经的目标是‘活下去’。”
“从现在起，我们的目标是——”
她停顿了一秒，目光掠过规则的巨柱，仿佛看到了那沉睡的造物主，看到了那神秘的守门人，看到了无数时空的囚徒与碎片，最终，回落到眼前这片充满了痛苦与希望的土地上。
“——‘改变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涟漪以她为中心扩散开来。
广场上，少数感知敏锐的玩家似乎心有所感，疑惑地抬头四望，却只看到灰蒙蒙的天空和那根永恒的规则之柱。
而在沈清辞四人的系统界面中，那个代表【规则污染度】的暗红色印记，微微闪烁了一下，数值悄然从【7.3%】跳动到了【7.4%】。
改变，已经从最微小的角落，悄然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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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完 ? 第十二卷《时间尽头》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