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偏执的指挥家
气象控制站内部狭小而压抑，空气中弥漫着陈旧的电子元件味道和一丝植物根系渗透进来的土腥气。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照明，将众人脸上混杂着疲惫、惊恐与疑虑的阴影拉得忽长忽短。
“寻”靠坐在一个控制台边，撕下内衬布料，熟练地包扎着手臂上那道狰狞的伤口。能量切割的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不正常的焦黑色，还在微微渗血。他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但除了最初那声闷哼，再未流露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只是眉头紧锁，专注地处理着伤口，仿佛这只是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陆承沉默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刚才那舍身一撞，分量不轻。他递过去一小瓶从系统空间取出的基础消毒喷雾，“用这个。”
“寻”愣了一下，抬头看了陆承一眼，接过，低声道：“谢谢。”他没有多余的话，喷上喷雾时，肌肉因刺痛而瞬间绷紧，但他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
这一幕落在沈清辞眼里。伤口的真实性毋庸置疑，救援的动机也看似合理。但她心中的那根弦并未放松。一个能在这种浩劫中独自生存数十天、对星舰结构了如指掌的前安全官，会如此轻易地在一次常规（相对而言）突围中，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陌生人，让自己陷入可能影响后续行动的受伤状态吗？
是源于刻入骨髓的职责感，还是……另一种更深层的算计？
“你的伤……”林蔓小声开口，带着关切和后怕。
“没事，不影响行动。”“寻”包扎完毕，活动了一下手臂，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气象站有独立的备用能源和基础维生系统，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整片刻。但这里不安全太久，掠食者对能量源很敏感。”
苏芮已经迅速检查了一遍站内的设备。大部分屏幕漆黑，只有少数几个显示着杂乱无章的雪花或是不断滚动的错误代码。“系统完全瘫痪，无法获取外部信息，也无法联系其他区域。我们像是被困在信息孤岛里。”
“我们需要知道舰桥的确切情况。”沈清辞开口，声音在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寻’，你对舰桥的防御系统和现状，了解多少？”
“寻”的目光转向她，那双冷静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闪动了一下。“舰桥拥有最高级别的物理和能量屏障。灾难发生时，主屏障应该已经启动。但问题是……”他顿了顿，“如果屏障还在正常运行，说明内部可能还有幸存者，或者至少系统部分功能完好。但如果屏障失效……”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所有人都明白。屏障失效，意味着舰桥可能早已沦陷，成为掠食者的巢穴，或者更糟——在真空中暴露，一切皆化为乌有。
“我们必须假设屏障还在。”“寻”继续说道，语气笃定，“这是唯一的希望。通往A区的维修通道入口，就在生态园另一端的岩壁区，那里环境更稳定，但距离不短，而且……”他看了一眼自己包扎好的手臂，“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轻松。”
休整了约莫一刻钟，补充了水分和少量食物（主要来自玩家自身的储备），“寻”便示意大家准备出发。
“跟紧我，尽量避开开阔地带，利用植被和地形掩护。”他重新戴上头盔，端起步枪，率先打开了气象站的门。
外面的生态园似乎比之前更加“活跃”了。那些发光的植物亮度似乎有所增强，空气中漂浮的孢子也愈发密集，如同一条条诡异的微光纱幔。远处传来的窸窣声和偶尔响起的、非人般的尖锐嘶鸣，让人头皮发麻。
在“寻”的带领下，队伍再次潜入这片危险的绿野。这一次，他们的行动更加谨慎，几乎是匍匐前进，利用巨大的菌盖和扭曲的树根作为掩体。“寻”对路径的选择更加刁钻，有时甚至需要从一片布满粘滑苔藓的岩缝下爬过。
沈清辞始终保持在队伍中段，她的观察力发挥到极致。她注意到，“寻”似乎在刻意规避着某些特定的区域——比如一片开满巨大、艳丽喇叭花的洼地，或者是一棵不断滴落腐蚀性液体的怪树。他的规避并非源于直接的威胁，更像是一种…基于某种“内部资料”的精准判断。
他甚至能提前几秒钟，示意队伍停下，然后就看到一群体型硕大、甲壳闪烁着金属光泽的甲虫类生物，从他们原本要经过的路上浩浩荡荡地爬过。
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让沈清辞心中的疑云越来越重。
行进了一段距离后，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那里没有高大的树木，只有一片及膝高的、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草地。草地的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某种白色玉石般材质构筑的、充满巴洛克风格的音乐亭。亭子顶部竖立着一个金色的、如同音符形状的装饰，在周围幽暗的环境和发光草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和不协调。
音乐亭中，隐约可见一个修长的身影，背对着他们。
“那是……什么？”林蔓瞪大了眼睛，这画风与星舰的科幻背景格格不入。
“不知道。”“寻”的回答干脆利落，他的身体明显紧绷起来，步枪枪口微微抬起，对准了那个方向，“我之前的探索从未见过这个。避开它。”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绕开这片发光草地时，音乐亭中的身影，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那是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缀着繁复金色纹饰黑色礼服的男子，身形高挑，气质优雅中带着一种非人的疏离感。他手中握着一根纤细的指挥棒，脸上带着一张只遮住上半张脸的、镶嵌着碎钻的银色面具，露出的下颌线条优美，薄唇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慵懒而玩味的弧度。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透过面具，那目光如同实质，瞬间就锁定了试图隐藏的众人，最终，精准地落在了沈清辞身上。
一种无形的、庞大的压力骤然降临，仿佛整个生态园的空气都凝固了。那些窸窣的虫鸣、植物的微光，似乎都在这一刻静止。
“啊……”他开口了，声音如同大提琴般低沉悦耳，却又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审视万物的冷漠，“一群迷途的…音符。”
他轻轻挥动了一下指挥棒。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但沈清辞等人却猛地感到心脏一缩，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周围的空气开始扭曲，那些发光的蓝草疯狂摇曳，光芒汇聚，化作无数跳跃的、尖锐的光斑，如同无形的音刃，向他们席卷而来！
“后退！”“寻”厉声喝道，同时扣动扳机。炽白的光束射向音乐亭，却在距离那男子数米远的地方，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爆散成一片光粒。
陆承怒吼一声，撑起一道能量护盾，那无形的音刃撞击在护盾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护盾剧烈波动，明灭不定。
“没用的。”音乐亭中的男子，轻轻一笑，指挥棒再次划动。这一次，旋律（如果那无声的压迫感可以称之为旋律）变得急促而充满攻击性。众人脚下的地面开始震动，几条粗壮的、带着尖刺的藤蔓破土而出，如同鞭子般抽打过来！
“他的攻击能调动这里的环境！”苏芮惊呼，她的数据干扰对此完全无效。
战斗瞬间爆发，却呈现出一边倒的态势。男子的攻击诡异而强大，仿佛整个生态园都是他的乐器，而他，则是那个执掌一切的指挥家。陆承的护盾摇摇欲坠，“寻”的步枪攻击无法穿透那层无形力场，林蔓制造的幻象在对方仿佛能洞悉本质的目光下瞬间溃散。
沈清辞挥动短刃，精准地格开一道袭向苏芮的音刃，手臂被震得发麻。她紧盯着那个男子，试图寻找他力量运行的“轨迹”与“节点”。在她的“视觉”中，那男子周身环绕着无数细密、复杂、如同乐谱符号般的能量流，它们与整个生态园，甚至更远处的星舰结构隐隐相连。
“找到…主旋律…”一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
就在这时，那指挥家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兴味。
“你很有趣。”他对着沈清辞，直接开口，完全无视了其他人的攻击，“你的‘频率’…我从未听过。混乱，却充满秩序的可能性…一个完美的‘不协和音’。”
他的指挥棒指向她，一股更加强大的、带着某种精神侵蚀的力量，如同潮水般向她涌来！沈清辞感到头脑一阵刺痛，仿佛有无数杂乱的乐章要强行涌入她的意识。
“清辞！”陆承目眦欲裂，想要冲过来，却被更多的藤蔓和音刃缠住。
“寻”眼神一凛，似乎做出了某个决定。他没有再去攻击那无法撼动的力场，而是猛地调转枪口，对准了音乐亭下方、那片发光草地的某处核心——那里，在他的“视觉”中，是能量流转的一个关键汇聚点！
“砰！”
光束射出，击中了那片草地。
“嗡——”
整个音乐亭和周围的力场猛地一阵波动，那指挥家发出的精神侵蚀也为之一顿。
有效！他虽然无法直接攻击指挥家，但可以干扰他的“舞台”！
指挥家面具下的眉头微微一皱，似乎对“寻”的干扰感到不悦。他看了“寻”一眼，那眼神冰冷，如同在看一个不懂规矩、打扰了演奏的乐手。
然而，就是这瞬间的干扰，为沈清辞争取到了宝贵的一瞬。
她的精神强行从那侵蚀中挣脱，短刃上凝聚起全部的精神力，不再是格挡或攻击实体，而是循着那瞬间捕捉到的、能量流动的一丝极其细微的“不谐和裂缝”，猛地刺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琴弦崩断的“铮”鸣。
围绕在音乐亭周围的无形力场，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了一下，虽然没有破碎，却明显出现了一瞬间的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