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找到林馨时，林馨正在医疗部的实验室里核对一份复杂的基因序列数据。
侧脸在无菌灯的清冷光线下显得柔和而专注，只有指尖在触摸屏上滑动时发出的轻微声响。
“林馨姐…”凛像只受伤的小动物般蹭过去，扯了扯林馨的白大褂袖子，声音带着浓浓的委屈和撒娇的意味。
“芙琳娜姐她失败了…还，还强行拿走了我所有的‘储备粮’…”
林馨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过头看她，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早已料到的了然。
“我听说了训练场的事。凛，也许你真的该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计划了。比安卡少尉她并非…”
“不！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凛急切地打断她，蓝色的眼睛里燃烧着不甘心的火焰。
“芙琳娜姐的方法太直接了！比安卡姐姐那种性格，就像最精密的仪器，需要更温和、更细致的接近方式！林馨姐！你帮我！最后一次好不好？”
林馨微微蹙眉，语气带着劝阻：“我怎么帮？我并不擅长这种事情，而且这并非正途…”
“你不一样，林馨姐！”凛抓住她的手臂，语气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依赖和理所当然。
“你那么温柔，那么细心，比安卡姐姐对你也不抵触！你…你不用真的追求她！
就去…多关心关心她，照顾她一下，用你的温柔…嗯…‘测试’一下她的反应就好！”
凛的声音带着急切的恳求，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我只是…我只是想看到她因为别人的关心而出现一点点不一样的波动！
哪怕只是一瞬间的困惑或者不好意思！只要证明她不是完全绝缘的！我就甘心放弃了！”
她说着说着，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连自己都不太明白的委屈和赌气，仿佛只是想证明自己折腾这么久并非全是笑话。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背后，潜藏着一种“我碰壁了，别人也别想轻易通关”的幼稚心理，以及更深层的、对林馨的某种无形占有
——她只是本能地觉得，林馨姐的温柔是自己的避风港，是“安全”的，哪怕暂时借出去一下，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最终总会回来的。
林馨看着凛急切又带着孩子气任性脸庞，眼神里的温和一点点沉淀下去，变得深邃而复杂。
她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一些：
“…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接近比安卡少尉，对她示好，用我的‘温柔’去…试探她的反应？只是为了验证你的一个猜想，让你「甘心」？”
“对对对！就是试探一下！”凛连忙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林馨姐你那么聪明，肯定能做到不着痕迹的！而且你那么温柔，比安卡姐姐肯定不会反感，说不定还能促进同事关系呢…”
林馨静静地听着，脸上那层惯常的温柔神色如同潮水般缓缓褪去。
她看着凛那双清澈却写满“天真残忍”的银色眼睛，看着对方如此轻描淡写地、理所当然地要求自己去做这种事情，甚至还在为可能“促进同事关系”而沾沾自喜…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冰凉的失望慢慢从心底最深处涌上来，几乎淹没了她。
在她看来，凛的这种请求，无异于将她小心翼翼珍藏的情感、她视为特质的温柔，当作一个可以随意使用的、无害的测试工具，去验证一个可笑又可悲的命题。
而凛潜意识里那份“你只是去试试，反正最终还会回到我身边”的笃定，更是像一根刺，扎得她生疼。
她忽然觉得有些疲惫，实验室的冷光似乎都带着寒意。
“凛…”林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凛莫名心慌的疏离感，“在你心里，我的‘温柔’，到底是什么呢？”
“是…是很好的东西啊！”凛下意识地回答，却不太明白林馨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像…就像暖暖的阳光，或者甜甜的药糖？”她试图用自己贫瘠的词汇形容。
“是很好的东西…”林馨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毫无暖意的弧度。
“所以，就可以被你拿来，当作一种‘温和’的试剂，去‘测试’另一个人反应的临界点？只是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只是为了让你「甘心放弃」？”
她的语气依旧保持着平静，但眼底深处那抹破碎的悲伤和压抑许久的怒火，已经开始无法抑制地弥漫开来，周身的气压都仿佛降低了。
“不是的！林馨姐！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凛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林馨的情绪不对，那眼神让她害怕，她慌忙想要解释，却越描越黑。
“我怎么舍得真的把你推给别人！我只是…只是借用一下你的特性…哎呀！反正你肯定不会真的喜欢上比安卡姐姐的嘛！我知道你最…”
啪！
一记清脆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凛的脸颊上，打断了她未说完的、更伤人的话语。
力道不轻，让凛的脸瞬间偏向一边，白皙的皮肤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清晰的指印，火辣辣的疼痛感迟来地炸开。
她彻底懵了，捂着脸，瞪大了蓝色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仿佛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林馨。
林馨的手还悬在半空，微微颤抖着。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眶迅速泛红，那里面不再是平日的温柔似水，而是盛满了被彻底打碎的悲伤和压抑了不知多久的怒火。
“凛·卡斯兰娜。”林馨的声音冷得像是医疗舱里的低温托盘，“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是一个没有自我情感、可以为了你的异想天开而被随意使用的、名为‘温柔’的工具吗？”
“不是的！林馨姐！我…”凛慌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想要上前。
“闭嘴！”林馨厉声打断她，这是她第一次对凛用如此尖锐而冰冷的语气，“我包容你，纵容你，甚至…甚至默许了你那些小动作！不是因为我觉得你的计划有多正确！而是因为…”
她的话语顿住，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痛苦的挣扎，最终没有将那个呼之欲出的原因说出口，而是化为更深、更令人心寒的失望和决绝。
“你太让我失望了。”林馨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疏离，“出去。现在，立刻，从我眼前消失。”
“林馨姐…对不起…”凛被吓坏了，哭着道歉。
“滚出去！”林馨指着门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濒临崩溃的颤抖。
凛不敢再停留，捂着脸，眼泪决堤，狼狈不堪地逃出了实验室。
看着凛逃离的背影，林馨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踉跄一步扶住了冰冷的实验台才站稳。
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台面上，不是因为手掌的疼痛，而是因为心里那处被最信任的人无意间狠狠刺伤的冰凉和刺痛。
她一直小心翼翼珍藏、默默付出的一切，在对方眼里，竟然可以如此轻易地被利用、被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