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六的靖安城中央广场，晨雾像被春风揉碎的棉絮，慢悠悠散在青石板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湿意。广场四周的老槐树上，缠着商盟送来的蜀锦红绸，绸角坠着晒干的雪莲花瓣，风一吹就簌簌落下，有的飘进百姓的衣襟里，有的落在士兵的铠甲上，连空气里都裹着清甜的香气。
最惹眼的是广场中央的高台，用狼山的松木搭成，铺着西漠雪莲绒织的红毯，踩上去软乎乎的。台中央摆着两张梨花木椅，椅背上各绣着一朵并蒂雪莲——是阿春带着医馆的学徒们熬了三个通宵绣的，丝线用的是江南的云锦，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椅旁立着一根木杆，挂着皇帝赐的“天作之合”鎏金匾额，字上还沾着点晨露，亮得晃眼。
高台东侧的百姓区早已坐满了人。老周推着独轮车，车斗里的雪莲糕还冒着热气，他一边给身边的孩童分糕，一边念叨：“慢点吃，别噎着，等会儿拜堂更热闹！”旁边的张婶抱着个布偶，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是用她攒了半年的旧布做的，布偶脸上的眼睛是用黑豆子缝的，看着憨乎乎的——这是她特意给新人做的，想祝他们“一辈子像布偶似的，不分开”。
西侧的士兵们站得笔直，玄色劲装的腰间都系着红绸，手里的长枪斜指地面，枪尖映着阳光。追云站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叮嘱：“等会儿元帅和王妃拜堂，都精神点，别傻笑，咱们北境军的面子得撑住！”话刚说完，自己却先忍不住笑了——他想起去年在密道里，萧天奕为了护林玥，胳膊被毒箭划开一道深口子，还硬撑着说“没事”，如今这两人终于要成婚，他比谁都高兴。
南边的盟友区里，西漠王子正摩挲着手里的雪参木盒，跟商盟使者闲聊：“本王在西漠见惯了部落婚礼，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不设高门槛，百姓和士兵都能凑过来，倒像一家人办喜事。”商盟使者笑着点头，指了指广场角落的粥棚：“林王妃特意让人熬了甜粥，说让赶早来的百姓暖暖身子。您看，这才是真的‘与民同乐’。”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铜铃声，混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是迎亲队来了！
百姓们瞬间安静下来，连怀里的孩童都忘了哭闹，纷纷踮着脚往东街口望。很快，一抹玄色和一抹素灰就出现在视野里：萧天奕骑着棕红色的汗血马，玄色礼服的金线在阳光下闪着光，腰间的玄铁剑悬着红绸，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林玥骑着白马，改良的嫁衣下摆被风吹起，露出里面方便骑马的长裤，发间的暖玉雪莲簪衬得她眉眼格外柔和，手里还握着一朵刚摘的蒲公英，是路上阿牛送的。
两人并辔而行，距离高台还有十几步时，萧天奕突然勒住马，翻身跳下，快步走到林玥的马旁，伸手扶住她的腰。他的掌心贴着她的嫁衣，能感受到布料下温热的体温，还有她腰间束带的触感——这是他前几天亲手帮她系的，当时她还笑着说“你系得太紧，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慢点，别摔着。”他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林玥搭着他的手跳下马来，脚刚沾地，就忍不住笑了：“你怎么比我还紧张？我骑了这么多次马，哪会摔。”话虽这么说，她的指尖却悄悄攥住了他的袖口——这是她紧张时的小动作，以前推行新政被粮商围堵时，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袖口，心里就踏实了。
高台旁的周伯清了清嗓子，手里拿着一本翻得卷边的《乡规民约》，对着广场上的人高声说：“今日是萧元帅和林王妃的大喜日子，咱们北境不搞京城那些繁文缛节，就按咱们的规矩来——拜天地，谢土地，夫妻对拜，再给乡亲们鞠个躬！大家伙说，好不好？”
“好！”广场上的人齐声应和，声音震得槐树上的花瓣又落了一层。张婶抱着布偶，激动得手都在抖，老周更是直接站起来，举着手里的雪莲糕喊：“好！就该这样！实在！”
周伯翻开《乡规民约》，继续道：“第一项，拜天地——感谢老天保佑北境安稳，让咱们今年能种上青稞，能有好日子过！”
萧天奕和林玥并肩站在高台中央，对着天空深深一拜。林玥弯腰时，发间的雪莲簪轻轻碰到了萧天奕的肩膀，他侧过头，正好对上她的目光。两人的眼神里都带着笑意，还藏着点只有彼此才懂的回忆——去年这个时候，他们还在密道里跟玄夜的残党周旋，当时天寒地冻，他们只能靠一块冷硬的麦饼充饥，谁能想到，一年后竟能在这样温暖的春日里，一起拜天地，一起接受百姓的祝福。
“第二项，拜土地——咱们没有长辈在跟前，就拜咱们北境的土地，拜守护这片土地的士兵们！”周伯的声音带着点颤抖，他指着西侧的士兵们，“是他们在黑风口顶着风雪站岗，是他们在狼山拼命杀敌，咱们才能安稳过日子，受元帅和王妃一拜！”
萧天奕和林玥转身，对着士兵们深深鞠躬。追云带头，士兵们“唰”地一下挺直身子，齐声喊：“愿为元帅、王妃效死！守护北境！”声音洪亮得像打雷，林玥的眼眶瞬间热了——她想起去年冬天，士兵们为了抢修水渠，在冰水里泡了整整三天，手脚都冻裂了，却没一个人抱怨。如今这些最可爱的人，成了他们婚礼上的“高堂”，这份情谊，比任何礼节都珍贵。
萧天奕感觉到她的指尖微微发颤，悄悄用拇指蹭了蹭她的手背，像是在说“别激动，有我呢”。林玥侧过头，对他笑了笑，眼眶里的泪却还是没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红毯上，很快被春风吹干。
“第三项，夫妻对拜——从今往后，你们就是夫妻，要同心同德，一起守着北境，一起为百姓谋福！”周伯的声音刚落，广场上就响起了欢呼声。
两人相对而立，林玥看着萧天奕的眼睛——他的眼神里满是温柔，还有点紧张，耳尖甚至透着点红。她想起第一次在京城见到他时，他还是个被皇帝冷落的王爷，穿着一身素色长袍，坐在角落里沉默寡言；想起在北境第一次一起巡边时，他为了给她摘一朵雪莲，差点滑下山坡；想起推行“商股凭证”时，她被保守派刁难，他站在她身边，说“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过，林玥的嘴角忍不住上扬。萧天奕也看着她，看着她发间的雪莲簪，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心里满是踏实——他终于娶到了这个让他心动、让他敬佩、让他愿意用一生去守护的女子。
两人深深一拜，额头几乎要碰到一起。林玥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那是他平时看兵书时沾染上的；萧天奕能闻到她发间的草药香，那是她在医馆熬药时留下的。这些独属于彼此的气息，混在一起，成了最安心的味道。
就在周伯要宣布仪式结束时，天空突然飘起了细雨——三月的春雨，细密如丝，落在人身上凉凉的，却不觉得冷。百姓们顿时慌了，有的想找地方躲雨，有的担心红毯被淋湿，老周甚至想把自己的蓑衣脱下来，给高台上的两人披上。
“大家别慌！”追云突然大喊一声，他从士兵手里接过一块巨大的帆布，指挥着几个士兵爬上木杆，“把帆布展开，给高台挡雨！”士兵们动作麻利，很快就搭起了一个巨大的“帆布伞”，把高台和周围的百姓都罩在下面。
百姓们也纷纷行动起来。有的把自己的草帽递给身边的老人，有的把孩子抱到屋檐下，有的甚至脱下自己的外衣，给旁边的陌生人挡雨。一个卖糖人的小贩，把自己的糖人担子挪到帆布边，笑着说：“大家别挤，俺这担子能挡点雨，想吃糖人的，俺免费送！”
细雨还在下，广场上却更热闹了。周伯看着眼前的景象，眼眶红了，他提高声音说：“老天这是给咱们送福来了！春雨贵如油，今年肯定是个丰收年！现在，咱们还有最后一项——元帅和王妃，给咱们百姓鞠躬！感谢大家信任，感谢大家支持！”
萧天奕和林玥走到高台边缘，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百姓——有白发苍苍的老人，有抱着孩子的妇人，有穿着短打的汉子，还有蹦蹦跳跳的孩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真诚的笑容，有的举着贺礼，有的挥舞着红绸，有的甚至跪在地上，对着高台磕头。
林玥的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她想起刚到北境时，百姓们对她充满质疑，有的甚至朝她扔石头；想起推行“以工代罪”时，有的残党家属不理解，在工坊外骂她；想起粮荒时，有的百姓饿肚子，却还是把仅有的粮食分给士兵。如今，这些人都来为她和萧天奕祝福，这份心意，比任何金银珠宝都珍贵。
“乡亲们，谢谢你们。”萧天奕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握紧林玥的手，两人对着百姓深深鞠了一躬。这一躬，鞠得格外郑重，腰弯得很低，很久才直起来。
广场上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有的百姓激动得流泪，有的挥舞着手里的红绸，有的甚至唱起了北境的民谣：“萧将军，守边疆；林王妃，保安康；北境百姓齐同心，好日子呀万年长！”歌声穿透细雨，飘向靖安城的每一个角落，飘向狼山的戍边军营，飘向城郊的每一片农田。
张婶挤到高台边，把手里的布偶递给林玥：“王妃，俺没啥好送的，这布偶您收下，祝您和元帅长长久久，像这布偶似的，永远在一起。”林玥接过布偶，布偶的布料有点旧，却很干净，能感受到张婶的心意。她紧紧抱着布偶，对张婶说：“谢谢您，张婶，这布偶我太喜欢了，会一直好好收着。”
西漠王子站在高台旁，看着这一幕，对身边的随从说：“本王在西漠见过无数婚礼，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百姓不是旁观者，是参与者；不是敬畏，是真心祝福。萧元帅和林王妃，是真的把百姓放在心里，也难怪百姓会这么待他们。”
商盟使者也点头：“以前总听说北境苦寒，百姓困苦，今日一见，才知道是萧元帅和林王妃用真心换来了民心。有这样的官，北境想不繁荣都难！”
细雨渐渐停了，太阳从云层里钻出来，给广场上的每个人都镀上了一层金光。周伯宣布仪式结束，百姓们却没走，有的围上来给新人送贺礼，有的跟着迎亲队往婚宴的棚子走，有的甚至自发地收拾起广场上的杂物，把掉落的红绸和花瓣捡起来，说要留作纪念。
萧天奕和林玥手牵着手，走下高台。林玥怀里抱着张婶送的布偶，手里还攥着阿牛送的蒲公英，发间的雪莲簪沾着细雨的水珠，在阳光下闪着光。萧天奕的掌心温暖而有力，牵着她，一步步走向婚宴的棚子——那里，伙房的师傅们已经开始上菜了，北境的手抓羊肉、中原的糖醋鱼、西漠的烤饼，香气混在一起，飘得很远。
百姓们和士兵们坐在一起，不分贵贱，笑着聊天，像一家人一样。老周给萧天奕和林玥端来两碗甜粥：“快尝尝，俺老婆子熬的，放了青稞和红枣，甜丝丝的，沾沾喜气！”
林玥接过粥碗，喝了一口，甜意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到了心里。她抬头看着萧天奕，他也正看着她，眼里满是笑意。春风再次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和饭菜的香气，吹起林玥的嫁衣下摆，也吹起了萧天奕礼服上的红绸。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未来——那是一个北境安稳、百姓幸福、他们并肩同行的未来。这场广场拜堂，没有京城的奢华排场，没有繁琐的礼节，却有着最珍贵的东西——百姓的真心，还有他们之间，历经风雨却愈发坚定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