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春末总带着股挥之不去的凉,青柳河上游的水却还是温的。老周牵着孙子小石头的手,蹲在自家梯田埂上,看着刚冒头的粟苗绿油油的,心里敞亮得像晒了太阳。“娃,你去河边舀点水来,爷爷渴了。” 老周把腰间的陶碗解下来,递给小石头 —— 这碗是去年秋收后,林玥让人给每户流民发的,粗瓷却结实,小石头宝贝得不行。
小石头蹦蹦跳跳往河边跑,青柳河的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的鹅卵石。他蹲下来,把陶碗浸在水里,刚舀满,就看见水面飘着几丝暗红色的草屑,像被风吹落的碎叶子。“爷爷,水里有草叶。” 小石头喊了一声,老周在田埂上摆手:“没事,舀干净点就行,河水里常有的。”
小石头把草屑拨到一边,捧着陶碗跑回来。老周接过碗,仰头喝了大半,剩下的递给小石头:“你也喝点,解解渴。” 小石头捧着碗,小口小口喝着,水带着点淡淡的土腥味,却比井水甜。
可没等半个时辰,小石头突然身子一软,手里的陶碗 “哐当” 砸在田埂上,摔出个豁口。老周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扶他,触手一片冰凉 —— 小石头的脸白得像刚下的雪,嘴唇却泛着青紫色,眼睛半睁着,说话都没力气:“爷爷…… 我…… 我浑身没劲儿……”
“娃!娃你咋了?” 老周慌得声音都抖了,抱起小石头就往村里跑。刚跑到村口,就看见邻居李婶抱着自家二丫哭,二丫的症状和小石头一模一样,瘫在李婶怀里,连哭的力气都没有。“老周哥,你家小石头也这样?” 李婶见了,哭得更凶,“俺家二丫也是喝了河里的水,没一会儿就成这样了!”
村里的人很快都聚了过来,有三户人家的孩子都出现了相同症状:浑身无力、皮肤发黏、嘴唇青紫。有人说是不是中了邪,要请萨满来跳大神;有人说可能是吃了有毒的野菜,吵吵嚷嚷的,没个准主意。老周抱着小石头,急得直跺脚:“别吵了!快去找陈医官!”
陈医官是村里的村医,去年刚从医疗培训体系毕业,手里有护生露和止血散。他赶来后,给每个孩子诊脉,手指搭在小石头的手腕上,眉头越皱越紧:“脉象又弱又沉,像是中了慢性毒,可俺查不出是什么毒,护生露只能暂时稳住,没法解。” 他赶紧让人去靖安城医馆报信,求张大夫亲自来看看。
消息传到靖安城医馆时,林玥刚核对完新一批护生露的库存。张大夫拿着信,脸色凝重地跑过来:“王妃,城郊羊圈村、西坡镇好几户人家的孩子,喝了青柳河上游的水后中毒了,症状奇怪,俺们查不出毒源!”
林玥心里 “咯噔” 一下,抓起药箱就往外走:“备马!去羊圈村!” 她想起三年前玉真人的毒,急性发作,死亡率高,可这次是慢性,专门针对水源,要是扩散开来,后果不堪设想。
快马加鞭赶到羊圈村时,村口已经围了不少人,老周抱着小石头坐在地上,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流。小石头的呼吸越来越弱,嘴唇的青紫色蔓延到了下巴。林玥蹲下来,翻开小石头的眼皮,眼白上布着细密的黄点 —— 这和玉真人之毒的早期症状有几分相似,却更隐蔽,发作更慢。
“张大夫,把银碗拿来。” 林玥声音沉稳,张大夫赶紧从药箱里掏出一个银碗。林玥让人去青柳河上游舀了半碗水,倒进银碗里 —— 不过片刻,银碗的边缘就慢慢泛出黑痕,像生了锈。“是有毒,而且是慢性毒,少量摄入不会立刻发作,会慢慢侵蚀五脏。” 林玥的心沉了下去,“喝了这水的人,多久会出现症状?”
“最早的是小石头,喝了不到一个时辰;最晚的是西坡镇的狗蛋,喝了两个时辰才发作。” 陈医官赶紧回答。林玥点点头,又问:“只有喝了上游水的人出事?下游的呢?”“下游的人没喝,就没事!” 老周突然开口,“俺家住在上游,喝的是上游的水;下游的王大叔家,今天没去上游挑水,他家娃就好好的!”
“去上游!” 林玥立刻起身,带着张大夫、陈医官和几个村民,往青柳河上游走。青柳河从狼山流下来,上游段水流较急,岸边长满了杂草,越往源头走,水流越清,却在一处隐蔽的泉眼旁停住了 —— 这泉眼藏在几棵老柳树后面,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泉眼边的杂草被踩倒了一片,地上还散落着几片暗红色的草叶,草茎上残留着透明的黏液。
林玥蹲下来,小心翼翼捏起一根草茎,指尖沾到黏液,凉丝丝的,带着点苦味。“是腐心草。” 她的声音带着几分凝重,“这草只长在狼山的背阴处,汁液有慢性毒性,少量摄入会让人乏力、食欲不振,连续喝半个月,就会丧失体力,要是大量投进水源,不出三个月,全城军民都会变成待宰的羔羊!”
张大夫凑过来,仔细看了看草叶:“俺在《北境草药图谱》里见过,这草的毒性很顽固,普通草药解不了,得用西漠的沙陀罗花才能中和。可这草在北境很少见,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有人故意投毒!”
“故意投毒?” 老周一听,气得浑身发抖,“是谁这么黑心?要毁了咱们北境!” 周围的村民也都怒了,有的说肯定是北蛮残部,有的说可能是中原的奸商,毕竟北境的手工业抢了他们的生意。
林玥没说话,目光扫过泉眼周围的脚印 —— 有几处脚印很特殊,鞋底有菱形的纹路,不是北境流民常穿的布鞋,也不是西漠牧民的皮靴,更像是中原士兵穿的战靴。她又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小块陶罐碎片,碎片上有淡蓝色的花纹,是中原景德镇瓷的样式。“不对劲。” 她心里嘀咕,“北蛮残部用的都是粗陶,不会有这样的瓷罐,难道背后还有中原势力参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萧天奕带着护商队赶来了。他刚在黑石寨巡查完防御,接到消息就立刻赶来,看到泉眼旁的腐心草,脸色瞬间铁青:“查!立刻封锁上游水源!” 他当即下令,让护商队在青柳河上游拉起三道警戒线,每道线派十个士兵日夜看守,严禁任何人靠近;又让人挨家挨户通知,停用上游河水,改用之前储备的井水;最后成立专案小组,由追云牵头,从泉眼周边的脚印、草痕、陶罐碎片查起,务必找出投毒者。
“萧将军,俺们城郊的人都熟,俺也加入查案!” 老周抱着刚缓过来的小石头,眼里满是坚定,“俺不信找不出那个黑心的东西,俺要为娃报仇!” 其他村民也都纷纷报名,有的说熟悉狼山的地形,有的说认识附近的流民,愿意帮忙排查。
林玥点了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老周:“这里面是检测水,要是看到哪里的水倒进去变浑浊,就说明有腐心草残留,立刻报信。另外,你们排查的时候要小心,腐心草的黏液沾到皮肤上,虽然不会立刻中毒,但长期接触也会有危害,记得戴手套。”
老周接过瓷瓶,小心翼翼揣进怀里,像揣着宝贝。萧天奕看着林玥,眼神里满是担忧:“你也小心,这投毒者既然敢在水源动手,肯定早有预谋,说不定还在附近潜伏着。” 林玥点了点头,又叮嘱追云:“查的时候注意那几块陶罐碎片,还有脚印,可能不是北蛮残部那么简单。”
夕阳西下,青柳河的水流静静淌着,却没了往日的清澈,反而透着几分诡异。警戒线外,士兵们握着长枪,眼神警惕;专案小组的人蹲在泉眼旁,仔细勘察每一处痕迹;老周带着村民们,拿着检测水,沿着河岸排查。林玥站在泉眼旁,手里捏着那根腐心草茎,心里清楚,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投毒,背后一定藏着更大的阴谋 —— 北境刚定,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想毁掉这一切,是北蛮残部?中原的反对势力?还是两者勾结?
她抬头望向狼山的方向,夕阳把狼山的轮廓染成了暗红色,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林玥攥紧了草茎,指尖微微泛白: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们毁了北境百姓的安稳日子,这场仗,必须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