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圈村的晨光刚漫过青柳河，小石头就牵着牛绳往山坡走。他才八岁，本该是读书的年纪，却每天要放两头牛、割一筐草，晚上回家还要帮娘搓草绳。路过西坡镇时，他总忍不住往学堂的方向望——里面传来的读书声，像细痒的羽毛，挠得他心里发慌。
“石头，快把牛牵回来！”娘的喊声从村口传来，小石头恋恋不舍地回头，却看到几个中原商人的孩子坐在马车上，手里捧着线装书，正跟着先生念“人之初，性本善”。他攥紧牛绳，指节泛白——他也想认字，想知道书里写的是什么，可北境没有像样的学堂，流民的孩子，只能跟着大人干活。
这一幕，正好被来羊圈村巡查的林玥看到。她刚解决完瘟疫预警的事，想着来看看村落的民生，却没想到遇到这样的场景。林玥走过去，蹲在小石头身边，摸了摸他沾着草屑的头：“想读书吗？”
小石头怯生生地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想……可俺娘说，读书没用，不如多干活。”
“读书有用。”林玥指着远处的通商市，“认识字，能帮你爹算粮税，不会被人坑；能帮商队记账，赚更多钱；以后还能去中原参加科举，当大官，回来帮北境的百姓做事。”
当天下午，林玥就把北境的流民代表、工坊负责人召集到议事厅。老周头是羊圈村的长者，他皱着眉说：“王妃，不是俺们不想让娃读书，是北境没先生、没学堂，就算有，娃子们都要帮家里干活，哪有时间读书？”
“学堂和先生，俺来解决；时间，咱们挤。”林玥看着众人，“俺想在靖安城设‘北境书院’，聘中原的秀才、举人当先生，教娃子们四书五经、策论；娃子们上午读书，下午帮家里干活，学费全免，还管午饭，大家看行不行？”
流民们都愣了，老周头不敢相信：“真的？免学费还管午饭？俺们流民的娃，也能像中原的娃一样读书？”
“能！”林玥肯定地说，“北境要想长远发展，不能只靠种地、做工，得有自己的读书人，自己的人才，这样才能越来越好。”
建书院的关键是找先生。北境偏远，中原的秀才、举人大多不愿来，觉得这里“蛮荒”，没前途。林玥让人写了几十封邀请函，寄给中原的书院、文人，可过了半个月，只收到两封回信，还都是婉拒的。
“中原的文人，怕是看不上咱们北境。”萧天奕看着回信，叹了口气，“要不，我让人去中原，找些不得志的秀才，许他们些好处？”
“不用。”林玥摇头，“咱们用诚意请，不是用好处买。北境有流民盼着读书，有安稳的日子，有想做实事的机会，这些，比银子更能打动真正的文人。”
林玥想起之前帮过北境的中原布商陈掌柜，他认识洛阳书院的吴先生——吴先生是举人出身，学问好，就是性格耿直，得罪了中原的官员，在洛阳待不下去，正想找个地方教书育人。林玥立刻让陈掌柜帮忙送信，信里没说金银，只写了北境流民的故事：“羊圈村有个叫小石头的娃，每天放牛时，都要趴在学堂外听读书；西坡镇的李老汉，把攒了半年的钱拿出来，想给孙子买本《千字文》，却没地方买……北境需要先生，需要给娃子们点亮希望的人。”
吴先生收到信，果然动了心。他收拾好简单的行李，带着几箱书，坐了十几天的马车，终于到了靖安城。刚下马车，他就看到几个流民孩子围着马车，睁着好奇的眼睛看他手里的书。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怯生生地问：“先生，您是来教俺们读书的吗？”
吴先生蹲下来，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是，以后，俺教你们读书。”
林玥和萧天奕亲自去驿站接吴先生。驿站里，吴先生看着林玥递来的北境地图，指着上面的村落问：“这些村落的娃子，都能去书院读书吗？”
“能。”林玥点头，“我们会派马车，每天去各村接娃子，中午管午饭，下午再送回去，不让娃子们走冤枉路。”
吴先生又问：“书院教什么？只教四书五经吗？”
“不。”林玥说，“还要教策论，教怎么解决北境的实际问题——比如怎么种粮能多收，怎么通商能赚钱，怎么帮流民安家。我们要的不是只会背书的书生，是能帮北境做事的人才。”
吴先生听完，眼里亮了起来：“我在中原，教的都是死书，学生们只会背，不会用。没想到北境的书院，这么务实。我留下来，一定好好教这些娃子！”
书院的场地选在靖安城的旧官署——以前是北境官员办公的地方，后来官员走了，就闲置了，院子大，房间多，正好改造成书院。萧天奕拨了五百两银子，用来修房子、做桌椅，还让人从西漠换了些羊毛，做了厚实的坐垫，让娃子们坐着舒服。
流民们听说要建书院，都主动来帮忙。老周头带着羊圈村的十几个流民，每天天不亮就来拆旧官署的破墙；小石头也跟着来，帮着搬砖、扫地；西坡镇的妇女们，带着针线来，帮着缝坐垫、补窗户。
“俺这辈子没读过书，俺儿子也没读过，俺要帮着把书院建好，让俺孙子能读书！”老周头一边搬砖，一边说，额头上的汗顺着皱纹往下淌，却没停下手里的活。
小石头拿着小扫帚，把院子里的碎砖扫到一起，他看着工匠们给窗户装上新玻璃，给墙壁刷上白灰，心里满是期待：“以后，俺就能在这里读书了，再也不用趴在学堂外听了。”
书院的改造用了半个月。前院改成了晒谷场一样的操场，娃子们可以在这里背书、玩耍；中院有五间教室，每间教室摆着二十张木桌，桌子上放着先生准备的课本；后院有两间宿舍，是给吴先生和以后来的先生住的，还有一间厨房，每天给娃子们做午饭。
开学前一天，林玥和吴先生一起去给教室贴对联。吴先生写了一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贴在正厅的门上；林玥则在每个教室的墙上，贴了北境的地图，地图上标着各个村落、工坊、通商市。“让娃子们知道，他们读的书，是为了这片土地，为了这里的人。”林玥对吴先生说。
书院建好了，接下来是招生。林玥让人在各个村落、通商市、工坊都贴了招生告示：“北境书院招六岁以上、十五岁以下子弟，上午读书，下午劳作，免学费，管午饭，成绩优异者，推荐参加中原科举。”
告示贴出去，来报名的人却不多。西坡镇的张婶就不愿意让女儿小花去：“小花每天要帮俺纺线，要是去读书，俺一个人忙不过来，家里的活谁干？”
羊圈村的李叔也说：“读书能当饭吃吗？不如让娃跟着俺去工坊学打铁，学门手艺，以后还能养家。”
林玥知道，家长们不是不想让娃读书，是怕耽误干活，怕读书没用。她带着吴先生、书院的学生，去各个村落做工作。在西坡镇，林玥找到张婶，正好看到小花在纺线，纺出的线歪歪扭扭。林玥拿起纺车，教小花怎么把线纺得均匀：“小花要是读书，认识字，就能看纺线的书，学更好的纺线法子，以后织出的布更漂亮，能卖更多钱，比现在这样瞎纺强多了。”
吴先生也说：“小花要是去书院，上午读书，下午还能帮你纺线，不耽误干活。等她学了算术，还能帮你算卖布的钱，不会被布商坑。”
张婶看着女儿渴望的眼神，又想了想林玥的话，终于点头：“行，让小花去读书，要是真能学好，俺就支持她。”
在羊圈村，李叔还是犹豫。林玥让他看了书院的课程表：“书院教策论，会教怎么种粮、怎么通商，娃子学了这些，以后能帮你管工坊，还能帮北境做事，比只学打铁有出息。再说，娃子成绩好，还能去中原参加科举，当大官，光宗耀祖，这不是比打铁强？”
李叔看着小石头趴在墙上，正用木炭写着吴先生教他的“人”字，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行，俺让娃去读书，俺也盼着他有出息。”
报名那天，书院的院子里挤满了人。老周头带着孙子来报名，小花拉着张婶的手，怯生生地站在队伍里，小石头则排在最前面，手里攥着娘给他缝的新书包。吴先生坐在桌子后，给每个孩子登记姓名、年龄、住址，还送给每个孩子一本薄薄的《千字文》：“这是咱们读书的第一步，以后，咱们一起学更多的书。”
开学那天，天刚亮，书院的门口就挤满了送孩子的家长。小石头穿着娘给他做的新布衣，背着新书包，跟着老周头走进书院。他看着宽敞的教室，整齐的木桌，还有墙上的地图，眼睛都亮了。
吴先生的开学第一课，没讲“人之初”，而是带孩子们去了西坡镇的麦田。麦田里，流民们正在收割粟米，汗流浃背。吴先生指着麦田问：“大家看，这些粟米，是怎么长出来的？”
一个孩子说：“是人种的。”
“对。”吴先生点头，“是流民们用手挖地、用汗浇灌，才长出这些粟米。咱们读书，不是为了以后脱离这片土地，而是为了让这片土地长出更多的粟米，让流民们不用再这么辛苦；是为了让北境的娃子，都能有书读，有饭吃，有安稳的家。”
他又带孩子们去了通商市。布摊前，陈掌柜正在和西漠的苏木勒谈生意，账本上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吴先生说：“大家看，陈掌柜要认字、会算术，才能和苏木勒谈生意；要是不认字，就会算错账，就会吃亏。咱们读书，是为了以后能帮北境通商，帮北境赚钱，让北境越来越富。”
回到书院，吴先生才开始教孩子们读《千字文》。他教得很耐心，一个字一个字地教，遇到孩子们不懂的，就用北境的事举例——教“稻粱菽”时，就带孩子们去看书院后院种的粟米；教“布帛麻”时，就让孩子们摸自己穿的布衣。孩子们听得很认真，小石头跟着念，声音洪亮，眼里满是光。
中午，厨房给孩子们做了粟米粥、蒸红薯，还有一小碟咸菜。孩子们围坐在院子里吃饭，小花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粥，对张婶说：“娘，书院的粥真好吃，先生教的书也好看，俺以后每天都来。”
张婶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心里满是欣慰。她想起以前在中原，自己想读书却没机会，现在女儿能在北境读书，不用再像她一样睁眼瞎，忍不住红了眼眶。
书院开学一个月，效果就显现出来了。小石头能熟练地背《千字文》，还能帮娘算卖草绳的钱；小花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还能帮张婶纺出更均匀的线；其他孩子也都有了进步，有的能背诗，有的会算术，有的甚至能写简单的句子。
流民们看到孩子的变化，都愿意送孩子去书院。第二个月，书院的学生从首批的一百人，增加到了两百人。林玥又请了两位中原的秀才来当先生，分了三个班：启蒙班（教识字、算术）、进阶班（教四书五经）、策论班（教怎么写策论，怎么解决实际问题）。
吴先生还在书院办了“读书交流会”，每月一次，让孩子们把学到的知识讲给流民听。小石头在交流会上，讲了怎么算粮税，帮好几个流民算清了之前算错的税；小花讲了怎么纺线更均匀，教得其他妇女都学会了。流民们都说：“书院的娃子，真是学到了有用的东西！”
中原的官员听说北境办了书院，还推荐学生参加科举，有些不相信，派了个御史来北境考察。御史到书院时，正好赶上吴先生教策论，题目是“怎么让北境的流民更好地安家”。孩子们纷纷发言，有的说“要多建房子”，有的说“要多教手艺”，有的说“要让娃子多读书”，说得头头是道。
御史看着孩子们认真的样子，又看了看书院的课程表，忍不住赞叹：“北境的书院，不搞虚的，教的都是有用的东西。以后，中原的书院，也该学学北境的样子。”
夕阳西下，书院的读书声还在靖安城的上空回荡。小石头背着书包，和小花一起往家走，他们一边走，一边背今天学的诗，声音清脆，像撒在地上的星光。林玥和萧天奕站在书院门口，看着孩子们的背影，心里满是踏实。
“北境的希望，就在这些娃子身上。”萧天奕说。
“是啊。”林玥点头，“以后，会有更多的娃子读书，会有更多的北境人才，北境会越来越强，越来越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