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城纺织坊的晨光总裹着股棉纱的闷味，李婶的后背抵着旧织机的木架，左手攥着棉纱轴，右手捏着梭子，脚在踏板上机械地踩动——织机的“吱呀”声像生了锈的锯子，每响一下，她的腰就跟着酸一分。织到第三匹粗布时，棉纱突然“啪”地断了，线头弹在她手背上，留下道红印。
“这破机子，真是要熬死人！”李婶把梭子往织机上一摔，指腹揉着发酸的腰。旁边的春桃也停下了活，手里的棉纱缠成了疙瘩：“婶，俺这匹布织了半天，才织了半尺，还断了三次纱。西漠的苏木勒催着要二十匹布，中原的陈掌柜也等着十匹细布，就咱们这速度，月底肯定交不上货！”
纺织坊里的女工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张婶的手指被纱线勒出了红痕：“俺们每天天不亮就来，天黑了才走，一天也就能织一匹粗布，细布更慢，两天才能织一匹。这旧机子就一个锭子，手和脚都顾不过来，稍微分心就出错。”
林玥刚从青霉素工坊过来，手里还攥着西漠的订单——苏木勒要的布是给草原牧民做帐篷衬布的，天凉前必须交货，不然牧民们冬天就得挨冻。走进纺织坊，满耳都是织机的摩擦声和女工们的抱怨，她蹲在李婶的织机旁，看着那个孤零零的木锭子转得慢悠悠的，指尖在布面上划了划——粗布的纱线稀松，摸起来扎手，确实没法和中原的细布比。
“李婶，你们这织机，一天能织多少细布？”林玥问。
“最快也就能织半匹，还得是没断纱的情况下。”李婶叹了口气，“这机子是俺婆婆那时候传下来的，用了几十年了，就一个锭子，纺纱和织布得同时用手，脚还得配合，稍微慢一点，布面就歪了。”
林玥站起身，走到纺织坊中央，拍了拍手：“大家别愁，这织机能改！咱们加锭子，改驱动，让织机自己转，你们只用穿梭子、理纱线，保准织得又快又好，不用再这么累！”
女工们都愣了，春桃忍不住问：“王妃，这织机用了这么多年，还能改？俺们以前也想过加锭子，可手根本顾不过来，最后还得拆了。”
“能改。”林玥笑着找了块木炭，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织机图，“旧机子是‘手摇脚踩’，又累又慢；咱们改成‘脚踏驱动、手只穿线’，再加两个锭子，让三个锭子同时转，这样手不用再摇锭子，只需要把纱线穿到梭子里，效率能翻三倍！”
当天下午，林玥就找了王匠头。王匠头拿着她画的图纸，眉头皱成了疙瘩：“王妃，这图纸看着是好，可难造啊——三个锭子要同步转，还得靠脚踏驱动，传动的木轴和齿轮要是没弄好，要么卡壳，要么断锭，俺们铁匠铺从没做过这玩意儿。”
“咱们慢慢试。”林玥指着图纸上的传动装置，“主轴用铁做，比木头结实，不容易变形；三个锭子分前、中、后排，间距两寸，这样纱线不会缠在一起；脚踏板连个曲轴，踩下去能带动主轴转，主轴再通过齿轮带动三个锭子，这样三个锭子就能同步转了。”
王匠头半信半疑，还是让人打了第一套零件：铁制主轴、三个锭子、曲轴和脚踏板。三天后，零件送到纺织坊，李婶和春桃跟着王匠头一起组装。当脚踏板第一次踩下去时，主轴“嗡嗡”地转了起来，可三个锭子却转得快慢不一，前面的锭子转得快，后面的转得慢，纱线一下子就缠在了一起，断了好几根。
“还是不行。”春桃看着缠成一团的纱线，叹了口气，“三个锭子不同步，织不了布还浪费纱。”
林玥蹲下来，盯着锭子的传动齿轮——原来三个锭子的齿轮大小不一样，大齿轮转得慢，小齿轮转得快。她让人把三个齿轮都换成一样大的，再调整锭子的高度，让三个锭子的纱线张力一致。这次再踩踏板，三个锭子转得一样快，纱线顺顺当当的，没再缠在一起。
可新的问题又冒出来了：脚踏板踩起来太沉，春桃踩了没半个时辰，腿就软得像面条。“这踏板也太费力气了，俺们女工的力气小，踩不了一会儿就累了。”春桃揉着腿，脸上满是无奈。
王匠头蹲在织机下，看了看曲轴的角度：“曲轴太陡了，踩下去要花不少力气。俺们把曲轴的角度改缓点，再在踏板下装个弹簧，弹簧能帮着往上弹，这样就能省不少劲。”
改完踏板，李婶试着踩了踩——果然轻了不少，不用再费力气，脚能跟着节奏踩，手只需要穿梭子、理纱线，比以前轻松太多。她试着织了半个时辰，织出的布面又平又匀，纱线密度也比旧织机织的密，摸起来软和了不少。“成了！”李婶激动得直拍手，“这新机子，半个时辰就能织小半匹细布，比以前快一倍还多！”
可林玥还不满足——新织机虽然快了，但织出的布还是单色，西漠和中原的商户都想要带花纹的布，说“有花纹的布能卖更高价”。她想起现代的提花技术，决定再给织机加“提花装置”。
她找来几张粗纸，画了简单的云纹图样——用蓝线和白线交替，织出云朵的形状。然后在织机上装了排细竹针，每根竹针对应一根经线，想要织出花纹时，就把对应的竹针提起来，让纬线从下面穿过。“李婶，你看，”林玥手把手教她，“提这几根竹针，织出来就是云纹的轮廓，再换白线，就能织出完整的花纹。”
可刚开始学提花，女工们总出错。春桃提错了竹针，织出来的云纹歪歪扭扭，像团乱麻；张婶换线时慢了，布面多了道黑线。“这也太难了！”春桃扔了梭子，坐在地上叹气，“俺们织了一辈子单色布，哪会织花纹，还是别学了。”
李婶却不肯放弃，她捡起梭子，照着林玥画的图样，一遍遍地练。手指被竹针戳破了，就裹块布条；脚踩得酸了，就歇会儿再练。有次她织到深夜，终于织出了一小块带云纹的布，虽然花纹还有点歪，可总算有了样子。她拿着布，兴奋地跑到林玥的住处：“王妃，您看，俺织出花纹了！”
林玥看着那块布，笑着说：“李婶，你真厉害！再练几天，肯定能织得更好。”
李婶的坚持感染了其他女工，春桃也跟着学了起来。她把图样贴在织机旁，织的时候盯着看，错了就拆了重织。有次她织错了一大段，拆到手指发麻，可还是没放弃。三天后，她终于织出了第一块完整的云纹细布，拿着布跑到李婶面前，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婶，俺也织成了！这布真好看！”
其他女工们也纷纷效仿，纺织坊里的织机声渐渐有了新节奏——不仅有踏板的“噔噔”声，还有竹针的“沙沙”声，织出的布也从单色变成了带花纹的蓝白、黄白相间的细布。
新织机和提花技术的效果很快显现。以前纺织坊每天只能织十匹粗布，现在能织三十匹，其中十五匹是带花纹的细布；以前织一匹细布要两天，现在半天就能织好，效率翻了四倍。西漠的苏木勒来取货时，看到带云纹的布，眼睛都亮了：“这布太好看了！草原上的牧民肯定喜欢，俺要追加五十匹，每匹多给你五文钱！”
中原的陈掌柜也来了，看到细布后，当场订了三十匹，说要运到中原的绸缎庄卖：“中原的布庄都没有带花纹的粗布，这布又软又好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以后俺每个月都来订三十匹！”
女工们的收入也跟着涨了——以前织一匹粗布能赚二十文，现在织一匹带花纹的细布能赚五十文。春桃这个月赚了一千五百文，比以前多了两倍，她给家里寄了五百文，还买了块新布，准备给女儿做件带云纹的新衣裳。“俺以前做梦都没想到，织布能赚这么多钱，还能织出这么好看的布！”春桃拿着新布，笑得合不拢嘴。
林玥和萧天奕来纺织坊巡查时，看到的是一派热闹景象：女工们坐在新织机前，手脚配合默契，梭子在布面上来回穿梭，竹针提起落下，带花纹的布一点点变长；角落里堆着打包好的布，上面贴着“西漠”“中原”的标签，等着商队运走。
“没想到纺织机能改得这么好。”萧天奕看着织出的云纹布，忍不住赞叹，“不仅解决了订单问题，还让北境的布有了特色，以后再也不用依赖中原的丝绸了。”
林玥点头，指着远处的原料仓库：“下一步，咱们可以扩大纺织坊，再招些女工，教她们织更复杂的花纹，比如草原的狼纹、北境的麦田纹，让北境的布不仅能满足本地需求，还能成为北境的特色商品，卖到更多地方去。”
夕阳西下时，纺织坊的女工们收了工，手里攥着刚发的工钱，脸上满是笑容。春桃拿着工钱，和李婶约好明天早点来，说要织出带狼纹的布，卖给西漠的牧民；张婶则计划着给家里的男人也做件新衣裳。纺织坊的灯光亮了很久，映着墙上的提花图样，像映着北境手工业的新希望。
晚风带着棉纱的清香，吹过纺织坊的窗户，吹过堆在门口的布包，吹向通商市的方向。那里，商队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等着把北境的花纹布运往西漠、中原，运往更远的地方——让天下人都知道，北境不仅有粮食、有药材，还有能和中原丝绸比美的、带着独特花纹的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