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摩挲着腕间那只镇魂木手钏,王子卿定了定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忐忑,对着镜中的自己扯出一抹从容的笑容,才转身走出内室。
“让大人久等了。”她声音轻柔却清晰,步履轻快地跟在两名侍卫身后,往书房走去。
回廊两侧的灯笼映着人影,每走三步,就能看见隐在暗处的高手——有的靠在廊柱后,玄色衣袍与阴影融为一体,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有的站在树影里,气息沉得像块石头,连树叶落在肩头都一动不动;甚至连屋顶上都有细微的响动,显然是皇家专属的暗卫,显然是为了皇帝安全,将整条路都护得严严实实。王子卿能感觉到,那些目光像实质般落在她身上,却没有恶意,只有警惕,让空气里都透着股肃穆的紧张。
到了书房门口,四名大内侍卫正持刀而立,他们身姿挺拔如松,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见她来了,其中一人上前一步,低声道:“王大小姐稍候,容我通传。”说罢便推门而入,木门转动时没发出半点声响——显然是常年维护,早已磨得顺滑。
片刻后,侍卫出来,对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王子卿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雕花木门,缓缓迈入书房。
屋内灯火通明,八盏青铜灯台立在四周,烛火跳动着,将整个书房照得如同白昼。灯台雕刻着缠枝莲纹,铜绿在灯光下泛着古朴的光;角落的香炉里燃着上等檀香,烟气袅袅升起,缠绕着房梁;墙的一侧上悬挂的字画——那是名家徐渭的《墨竹图》,笔锋苍劲,墨色浓淡相宜,显然是珍品。
皇帝肖以安端坐在书桌后的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只青瓷茶杯,杯身上绘着浅淡的山水,他正慢悠悠地轻酌慢饮,动作优雅从容。他今日换了身茄紫色的常服,衣摆上银线绣着暗纹的云鹤,鹤羽用银线勾勒,走动时似要展翅飞起,少了几分朝堂上的威严,多了几分闲适,却依旧难掩周身那股久居上位的帝王气度。
书桌左侧的梨花木椅上,坐着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手里攥着乌木拐杖,杖头雕着颗小巧的葫芦,葫芦嘴上挂着红绳;老者双目微闭,仿佛在闭目养神,手指却偶尔轻轻敲着拐杖头,节奏缓慢,显然没真的睡着,而是在留意着屋内的动静。
肖怀湛、王砚和王子旭则立在书桌右侧,三人皆是垂首而立,神色各有不同——王砚的手拢在袖中,指节微微泛白,显然是紧张;王子旭的额头又沁出了汗,眼神时不时瞟向皇帝,满是不安;肖怀湛则眉头微蹙,目光落在王子卿身上,带着几分担忧,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臣女王子卿,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王子卿走到屋子中央,屈膝跪地,裙摆铺在青砖上,像一朵盛开的莲花。她声音清脆却不失恭敬,额头轻轻贴在冰凉的砖面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起来吧。”皇帝放下茶杯,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肖怀湛见状,急忙上前一步,伸手就想扶她——他不知道接下来要谈什么事,心里总有些愧疚,觉得是自己把王子卿推到了这风口浪尖。可没等他的手碰到王子卿的胳膊,王子卿就已借着自己的力气缓缓起身,同时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搀扶。
这一下避让,让肖怀湛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耳尖微微发红;王砚和王子旭也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皇帝。皇帝坐在上首,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神色微微一怔,原本温和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他静静地看着肖怀湛,又看看王子卿,没说话,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连檀香的烟气都似凝固了。
片刻后,上首的皇帝才打破沉默,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语气带着几分好奇:“朕今日听湛儿说了件事,倒是有些不信——上次在建州郊外救下湛儿,挫败兴王逆党阴谋的,其实是王家小姐你,而非你兄长王子旭,是吗?”
这话像颗炸雷,在书房里轰然炸开。王砚和王子旭脸色骤变,两人“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连王子卿也没例外,再次屈膝俯首,声音带着几分恳切:“臣等欺瞒陛下,罪该万死,恳请陛下恕罪!”
王子卿跪在地上,心里忍不住暗骂:这“欺君之罪”怎么就跟甩不掉的尾巴似的?当初救人也是一时兴起,后来也是为了保护王家,算是情非得已——一个女子掺和皇家纷争,总归是惹眼,才将功劳算在兄长头上,如今倒好,陛下一追问,又要提这茬!她能感觉到额头贴着的青砖冰凉,心里却又急又无奈,只能暗暗祈祷皇帝不是真的要追责。
皇帝却没叫他们起身,只是缓缓起身,走到王子卿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烛火映在王子卿的侧脸上,能看见她垂着的眼睫轻轻颤动,却不见半分慌乱;身上的灰蓝色长裙衬得她身姿纤细,樱粉色的外袍显得飘逸灵动,低着头却透着股不卑不亢的韧劲;明明是跪着,却让人感觉不到丝毫卑微,反倒有种沉静内敛的气度——冷静中带着女子的柔美,清爽里藏着少年人的灵动,这般年纪,还未及笄,就已姿容无双,更遑论她出自神医谷,还练得一身不凡的功夫。
皇帝看了片刻,才转身走回书桌旁,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语气忽然变得兴奋起来:“别说朕不信,就连那兴王,到现在都想不通。他被俘后还嘴硬,说都城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就算湛儿找到他谋反的证据,也插翅难飞;等再过些时日,他安插在边境的援兵一到,就能里应外合,夺取皇位,一飞冲天。”
说到这里,皇帝重重地拍了下书桌,紫檀木的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语气里满是不屑:“可他千算万算,没算到王家这个变数!你们王家在都城虽无权无势,毫不起眼,却藏着你这么个有勇有谋的小丫头——避开两王的眼线,悄悄联系京中,还能带着亲卫取得关键证据,里应外合,把他的党羽一锅端了,这份果敢和智慧,连朝中有些老臣都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