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被搜刮过的凌乱院落中,
项云舒手中的剑,刺穿了铁甲,插入了眼前敌人的心脏,
鲜血顺着剑锋流淌,染过剑穗,浸润了剑柄,带给了项云舒一种恶心的滑腻之感。
这是他第一次杀人,但他却没有半点不安,反而一股前所未有的畅快在他的心间涌起,
噗呲!
剑刃从那士兵打扮的尸体胸膛中拔出,项云舒挥过手中长剑,鲜血散落在地,不过这处院落的地面,早已被一块块残破的尸骸染红,
这一点敌人性命换来的鲜血,却是再也不能让这土地染上新的色彩了。
“怪...怪物!”院中除了项云舒和那正在倒下的士兵尸体外,还有三位天元国士兵打扮的男子。
他们望了望眼前的少年又看了看地上那一块块残破的尸骸,每个人的眼神之中,都闪动着恐惧的色彩。
只因那地上的诸多尸骸,除了刚刚倒下的士兵之外,分明皆与这少年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更是清楚,这绝不是什么长得像,因为那些尸骸正是在他们的屠刀下倒毙。
项云舒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那里,一道刀痕几乎砍断了他三分之一脖颈,大股的鲜血喷涌而出,让他那数年未改的容貌变得惨白如尸。
这是绝对的致命伤,而也是凭借着以命换命的打法,项云舒才终于拼死了那二流境界的士卒。
哦,不对,并不是凭借这一次致命伤,而是死去十三次,才终于拼死了一人。
而很快,他也会在这短短的交锋中,第十四次死去。
不过,在死之前,项云舒咧了咧嘴,举起手中剑,遥指着几乎吓破胆的三人,声音带着几分漏风的怪异:
“来!杀我!畜生们!”
“啊啊啊啊!!!”其中一人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大喊声中,举起手中大刀,就向这妖怪的脑袋砍去。
项云舒手中剑锋挥动,欲要拦截,然后,噗,他的脑袋被直接斩开,甚至士卒那强大的力量将他从头斜斩成了两段。
项云舒,死了。
“呼!呼!”粗重的喘息声中,明明杀死了敌人,但那士卒却举着手中染血的长刀,神经质一般地四处打望起来,
而那两个剩下的士卒,则咽了咽口水,似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某一次眨眼开合的瞬间,一个完好无损的项云舒便出现在了这屠宰场一般的院落中,
他赤着身体,干净地仿佛刚刚出生一般,而在他出现的同时,他便猛地向刚刚杀死他的敌人轰出一拳。
三流境界,力如奔马,全力之下,一拳可将廊柱击断,
但神色高度警备的士兵惊叫中,只是一次挥刀,项云舒便再次被斩杀而死。
可就在他死去的刹那,另一个赤裸的项云舒在士兵身后出现,擂鼓般的重拳狠狠轰在了士兵的后心,
噗!哪怕强上一个小境界,士兵也不可能用肉身要害,生受项云舒的全力一击。
而在他一口逆血喷出,整个人眼看就要栽倒在地时,项云舒从身后,搂住他的脖颈,猛地一扭,
咔!清脆的断裂声中,项云舒以两条命,杀死了第二个敌人。
缓缓捡起地上掉落的军刀,项云舒转过身,对着那两个吓得呆住的士兵喊道:“来!杀我!畜生们!”
“啊!!!!”眼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乎了他们的理解,在屠城中,肆意发泄欲望的两人,此刻惊恐地转身直接逃了出去。
望着消失在远处的身影,院中,持刀而立的项云舒没有半点追击的意思,
他抛下了手中的长刀,转身向院中自己那唯一一具穿着衣服的尸体走去,
翻开自己冰冷的尸体,项云舒沉默地看着尸体怀中,一具同样已经冰冷的孩童尸体。
扑通,在屠刀面前也未曾皱眉的项云舒,猛地跪倒在地,小心翼翼地抱出这孩子的尸体,沉默着在院中为他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尸坑。
.
如今是破城的第二日,屠城的血腥还在继续,
一开始,刚刚破境的项云舒得知是天元国的士兵来犯,本准备直接上去拼命。
但老馆主却拉住了他,虽然只是交钱换来的师徒名分,但老馆主并不想这半大小子跑去送死,而是带着项云舒和其他弟子躲藏了起来。
后来城中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老馆主做法的正确。
当城破之后,天元军进城屠戮开始时,众人才发现,这恐怖的天元军中,哪怕任何一个普通的士卒,都是二流境界的高手。
当时老馆主便震惊地失去了言语,他耗尽一生,也未曾跨过的门槛,对于天元国来说,只是普通的士兵水平吗?
项云舒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他虽然满心复仇却并不傻,他知道以他刚破境的水平,若是按照最开始的想法去拼命,怕是会被随手杀死。
所以项云舒便老实跟着老馆主躲藏了起来。
然后,仅仅半天,他们便被发现了,面对没有什么油水和姿色的武馆众人,仅仅一个普通士卒出手,片刻之后,众人便被屠戮殆尽。
项云舒死在了一开始,然后他便恢复了当初在山庄时,那种旁观的视角,这样的视角在这四年里,他经历了无数次,
他称这样的状态为“生死之间”,在这样的状态中,他处于一种生死的叠加态中,只要他想,他便可以死而复生。
如果尸体残破,那么冥冥中便会有一股力量修复他的尸体,这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与尸体的残破程度相关。
倒是渴死饿死的话,几乎可以瞬间复活,而且还能恢复到稍微健康一些的状态。
而这一次,武馆众人被屠杀时,他也被斩下了脑袋,当他复活完成时,却只能沉默着,看着满地的尸体。
“云...云舒...”虚弱的声音,让项云舒眼睛一亮,他循声望去,却见被洞穿了胸膛的老馆主正倚靠在墙边。
老馆主望着项云舒的眼神十分复杂,但他无力再说什么,他只是勉强抬起手,指了指院中一个偏僻的角落后,手便骤然垂落:
“求...你...”
项云舒仅仅来得及握住老馆主冰冷的手,然后默然地望着老馆主涣散的瞳孔。
这一年里,与老馆主与师兄弟们相处的场景在项云舒心间淌过,他沉默着在老馆主尸体前磕了三个头后,转身向他最后指的地方走去,
这一次,他无需再用痛哭或者呼喊来表达这份失去的痛苦,他只是默默地在心中,将天元欠他的血债,添上了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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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一处挑选的躲藏院落中,项云舒沉默着将孩童的尸首放入坑中,
这是老馆主的孙女,也是当时武馆中,真正唯一幸存下来的活口,毕竟他是死而复生者,并非活口。
老馆主最后放心不下的,也是这个孩子,项云舒本以为自己可以救她。
但,他什么都做不到。
唯一能做的,也只是以死去的十几条命,换了两个微不足道的恶卒性命。
画面之外,“项云舒”望着画面中的少年,脸上仍旧挂着那副淡淡的笑容:
“先生,如果没有你的话,老馆主就是我的第一位真正的老师,他武艺不强,但却是个好人,不过,好人注定没有好报,不是吗?”
“那时的我,初步掌握了‘生死之间’的力量,死而复生不过是一念而已,甚至可以完全抛去旧尸而活,只是有时候,我也分不清。”
“项云舒”笑看着画面中,那换上尸体衣服的少年:“我也分不清,我到底是地上那冰冷的尸体,还是那行走在人间的活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