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科技峰会的余韵,像一杯层次丰富的醇酒,在林砚心头缓缓回甘。
那种被行业顶尖精英认真对待、与谢辞近乎“并肩”而立的感觉,是如此的新奇而令人振奋。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体内某种沉睡的、关于野心和价值的种子,正在破土发芽。
回程的座驾内,气氛却与林砚内心的激荡截然不同。
车窗外的城市霓虹如同流淌的光河,无声地掠过,将车厢内映照得明暗交错。
谢辞自上车后便一直沉默,靠在真皮座椅里,闭目养神。
他线条完美的侧脸在闪烁的光影中显得有些莫测,那份在论坛上偶尔流露的、近乎“与有荣焉”的温和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惯常的、深不见底的沉寂。
林砚还沉浸在刚才的思绪中,指尖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回味着与几位专家交谈的细节,尤其是那位叫沈怡的投资总监提出的几个关于数据隐私边界的问题,让他觉得很有探讨空间。
就在他思绪飘远之际,谢辞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打破了车厢内的静谧,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那位沈总监,”他的眼睛依旧闭着,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仿佛只是在评论天气,“是华尔街回来的。”
林砚微微一怔,思绪被拉回,下意识地“嗯”了一声,等待下文。他有些意外谢辞会突然提起沈怡。
谢辞缓缓睁开眼,目光并没有看向林砚,而是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模糊光影上,继续用那种听不出波澜的语调说道:
“蓝海资本背景复杂,与海外几家对冲基金关系密切,在国内的几次投资操作也颇有争议。”
他顿了顿,终于侧过头,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寒潭,精准地锁定了林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审视和……警告。
“你最好,”他语气加重了几分,带着惯常的命令口吻,“保持距离。”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滞了。
林砚先是愕然,大脑空白了一瞬。保持距离?为什么?仅仅因为对方背景复杂?
这在商业交往中本是常事,谢辞从未对他与其他人的正常交往有过如此直接而……带有倾向性的干涉。
但随即,一个荒谬又带着点难以置信的念头,如同电光石火般窜入他的脑海——谢辞话里话外那丝若有若无的……酸意?
是因为沈怡主动与他交换了联系方式?是因为沈怡对他表现出了欣赏和兴趣?
这个认知让林砚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像是被投入热油的冰块,骤然炸开,一股混合着荒谬、好笑、以及一丝隐秘难言的悸动情绪,迅速席卷了他。
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车厢里鼓噪着耳膜。
他看着谢辞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条却泄露了其内心并非全然平静的俊脸,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男人,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酷无情,此刻却因为一个刚刚认识的女人对他表现出的一点兴趣,而用一种近乎幼稚的、宣示主权的方式发出警告?
这太不像谢辞了。却又如此真实地发生着。
林砚垂下眼睫,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客观,带着一点解释的意味:
“沈总监只是对我的某些观点感兴趣,我们只是交换了联系方式,方便以后进行一些行业内的正常交流而已。”
他试图淡化这件事,不想让谢辞觉得他是在挑战他的权威,或者……是在为沈怡辩解。
然而,他的解释似乎并未能抚平那无形的褶皱。
谢辞闻言,并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目光沉沉地盯着他,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囊,直抵内心。
车厢内的气压更低了,一种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之间蔓延。
半晌,谢辞才几不可闻地冷哼了一声,重新将头转向窗外,不再看林砚。
但他那线条流畅的下颌,依旧绷得像一块冷硬的岩石,清晰地显示着他并未被说服,甚至可能因为林砚的“辩解”而更加不悦。
他不再说话,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段短暂的对话从未发生。
可林砚却无法再平静下来。
他靠在另一侧的车窗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却无法温暖内心的夜景,指尖微微蜷缩。
谢辞那明显的占有欲,像一团无声的火焰,灼烫着他的神经。
他感到一种被束缚的轻微不适,但更多的,却是一种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隐秘的甜意和心跳失序。
这个男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笨拙而强势地,圈定着他的领地。
回到那座冰冷而奢华的主宅,气氛依旧有些微妙的凝滞。谢辞径直上了楼,去了书房,留下林砚独自站在空旷的客厅里。
林砚叹了口气,心里有些乱。他并非不明白谢辞的担忧,商场如战场,人心叵测,谢辞身处高位,警惕心强是常态。
但他不希望这种警惕,演变成对他所有社交关系的蛮横干涉。
他渴望成长,渴望建立自己的人脉和价值,而不是永远活在谢辞划定的安全圈里。
与此同时,谢辞在书房里,并没有立刻处理公务。
他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灯火在他脚下铺陈开来,如同星辰倒悬,却照不亮他眼底的深沉。
他眼前反复闪过茶歇时,那个叫沈怡的女人,笑容明媚、眼神发亮地走向林砚,主动伸出手,与他相谈甚欢的样子。
林砚那时脸上带着被认可的光彩,有些青涩,却格外引人注目。
沈怡……赵怡……
谢辞的眸色沉了下去。他并非不相信林砚所说的“正常交流”,但他更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
那个女人的眼神,不仅仅是对人才的欣赏,还掺杂了一些别的、更个人化的兴趣。
而林砚……他似乎并未察觉,或者,并不排斥。
这种可能性,让谢辞心底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夹杂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细究的、强烈的占有欲在躁动。
林砚是他一点一点从泥泞里拉出来,是他看着逐渐褪去青涩、绽放出独特光芒的。是他的人。
任何试图靠近、觊觎,甚至可能将林砚从他身边带走的因素,都必须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他不允许。
任何潜在的风险,都必须被掌控。
沉默片刻,谢辞拿起内线电话,接通了他的首席助理,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与果决,听不出丝毫刚才在车里的那点异常情绪:
“查一下蓝海资本的沈怡,所有资料,越详细越好。
特别是她在华尔街的经历,回国后的所有投资记录,社交圈子,以及……私生活。”
“是,谢总。”助理干脆利落地应答,没有任何疑问。
挂断电话,谢辞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无边的夜色,眼神幽暗如古井。
他知道自己的行为可能有些过激,甚至显得多疑而专制。
但他不在乎。在关于林砚的事情上,他从不吝于用最坏的心思去揣测外人,用最强硬的手段去排除隐患。
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一种偏执的掌控,或许……也是一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了的,害怕失去的恐慌。
而楼下客厅里的林砚,对此一无所知。他只是在复杂的心绪中,隐隐感觉到,他与谢辞之间那看似缓和的关系之下,似乎又涌起了一股新的、名为“占有”与“独立”的暗流。
这暗流无声,却比之前的冷战,更加汹涌,更加触及根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