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约翰的第二天，林砚踏进教室时已经少了些第一天的惶恐，但那种格格不入的感觉依然如影随形。
他走向最后一排的座位，意外地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叠整齐的笔记。
“昨天的经济学和物理课笔记。”江屿——现在林砚知道他叫江屿，但心里已经开始叫他阿哲——轻声说，目光仍然停留在手中的书本上，“圣约翰的进度比较快，你可能需要补一下。”
林砚怔住了，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孤僻的男生会主动帮助他。“谢谢，”他真诚地说，拿起那叠笔记，“我看完就还你。”
阿哲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多言。
那天的课程对林砚来说依然艰难，但有了阿哲的笔记，他终于能够跟上老师的讲解。
笔记做得极其细致，重点难点都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出来，旁边还有简洁的批注，显然花费了不少心思。
午休时分，当林砚再次走向那个角落的座位时，阿哲抬头看了他一眼，罕见地主动开口：“要不要去图书馆？比这里安静。”
林砚欣然同意。圣约翰的图书馆是一座独立的建筑，藏书丰富，环境优雅。阿哲带着他穿过一排排书架，来到一个靠窗的隐蔽角落。
“这里很少有人来。”阿哲说，“适合安静学习。”
两人坐下后，林砚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帮我？”
阿哲沉默了片刻，目光望向窗外：“新来的学生总是很难融入。我明白那种感觉。”
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林砚能感觉到其中的重量。
他想起昨天观察到的，阿哲在班级里同样处于边缘位置，虽然不像他那样被公然排斥，但也明显被主流圈子排除在外。
“你转来很久了吗？”林砚小心地问。
“一年了。”阿哲的回答依然简短，但比之前多了几分温度。
接下来的几天，阿哲成了林砚在圣约翰的唯一向导。
他带林砚熟悉校园的各个角落，告诉他哪些老师比较宽容，哪些课程需要特别准备，甚至教他如何避开那些最喜欢找麻烦的学生。
在这个过程中，林砚逐渐了解到圣约翰复杂的社交规则。
学校里的学生明显分为几个圈子：最顶层的是像李俊昊那样家世显赫的“核心圈”；
其次是家境优越但权势稍逊的“追随者”；
然后是靠优异成绩获得奖学金的“学术派”；最后就是像他和阿哲这样的“边缘人”。
“别试图融入那些圈子，”阿哲在某天放学后告诫他，“他们从出生起就被训练如何识别同类和异类。我们永远是他们眼中的异类。”
林砚默默点头。他已经深刻体会到了这种阶级的鸿沟，那不是靠改变言行举止就能跨越的界限。
周五下午，两人在图书馆学习时，阿哲突然问：“你和谢辞...是怎么认识的？”
林砚心中一惊，谨慎地回答：“在临江偶然认识的。后来他邀请我来这里读书。”
阿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谢家很少对外人这么慷慨。”
这话中带着试探，林砚能感觉到阿哲对谢家的事情有所了解。他斟酌着用词：“谢辞是个重情义的人。”
“在谢家，重情义不一定是优点。”阿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林砚犹豫了一下，决定反问：“你好像对谢家很了解？”
阿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恢复平静：“在这个城市，没人不知道谢家。他们是商界的传奇，也是...很多话题的中心。”
这个回答避重就轻，更让林砚确信阿哲与谢家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关联。但他没有继续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他尊重这一点。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林砚发现自己越来越珍惜与阿哲的友谊。在这个冰冷陌生的环境中，阿哲是唯一不带评判眼光看待他的人。他们一起学习，一起在食堂的角落用餐，偶尔也会分享一些无关紧要的心事。
但林砚始终小心翼翼地隐瞒着自己与谢辞的真实关系。
每当阿哲问及他在谢家的生活，他总是含糊其辞，只说是暂住在谢家的客人。
他解释不了系统任务，解释不了那些生死与共的经历，更解释不了自己心中对谢辞那种日益复杂的情感。
一天放学后，阿哲带林砚去了学校附近的一家小书店。
与圣约翰的奢华不同，这家书店狭小而朴素，书架上堆满了旧书，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墨水的气息。
“这是我在这附近最喜欢的地方。”阿哲轻车熟路地走向一个书架，取下一本诗集，“老板人很好，从不问东问西。”
林砚环顾四周，感觉这里与临江的那些小书店很像，让他产生了一种亲切感。他注意到阿哲手中的诗集——那是一本聂鲁达的诗选，书脊已经有些磨损，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
“你喜欢诗？”林砚有些意外。在圣约翰，学生们谈论的大多是商业、政治和奢侈品，文学尤其是诗歌，似乎不在他们的兴趣范围内。
阿哲的眼中闪过一丝林砚从未见过的光彩：“诗歌是少数几样不能用金钱和权力完全掌控的东西之一。”
这话中的尖锐让林砚不禁侧目。他越来越确信，阿哲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故事。
在书店的角落里，他们喝着老板提供的廉价红茶，阿哲突然说：“你知道吗，圣约翰曾经不是这个样子的。”
林砚抬起头，等待他继续。
“二十年前，这里还只是一所普通的私立学校，虽然学费昂贵，但至少看重学生的品格和能力，而不只是家世。”
阿哲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后来校董事会改组，谢氏集团成了最大的股东，一切都变了。”
林砚的心猛地一跳。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谢家与圣约翰的关联。
阿哲注视着他的反应，继续道：“现在的圣约翰，不过是谢家培养未来合作伙伴和下属的基地。每个学生都被明码标价，按照家世和潜力分类。像我们这样的...”他顿了顿，“在他们眼中，大概连被分类的价值都没有。”
林砚沉默着，消化着这些信息。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谢辞会选择送他来这所学校——不仅仅是因为它的教育质量，更因为这里是谢家的势力范围，相对容易掌控。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砚轻声问。
阿哲的目光变得深远：“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你不是自愿踏入这个世界的，对吗？”
这句话直击林砚的内心。他低下头，无法回答。
回家的路上，林砚一直沉浸在思考中。阿哲对他的善意是真实的，他能够感觉到。但同时，阿哲对谢家的了解和他那些意味深长的话，也让林砚感到一丝不安。
谢家的车准时等在校门口。上车前，阿哲突然说：“小心李俊昊。他父亲最近在争取谢氏的一个大项目，可能会通过你来给谢辞施压。”
林砚感激地点头：“谢谢提醒。”
“明天见。”阿哲转身离开，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
坐在回谢家的车上，林砚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心中充满了矛盾。
他珍惜与阿哲的友谊，那是他在这个冰冷环境中的一线温暖。但他也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太多秘密，无法对阿哲完全坦诚。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感觉到阿哲接近他可能并非完全偶然。那个孤僻的男孩，似乎对谢家有着超乎寻常的了解，而他的背景，至今仍然是个谜。
回到谢家老宅，林砚在门口遇见了正要外出的谢辞。
“和新同学相处得怎么样？”谢辞随口问道，目光却敏锐地审视着林砚的表情。
“还好。”林砚简短地回答，不知为何，他没有提起阿哲。
谢辞点点头：“适应需要时间。如果有麻烦，记得告诉我。”
看着谢辞离去的背影，林砚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他知道谢辞在尽力保护他，而自己对阿哲的事情保持沉默，感觉像是一种背叛。
但内心深处，他又渴望保留这份来之不易的友谊。在这个充满算计和伪装的世界里，阿哲是少数让他感到真实的人。
夜幕降临，林砚坐在书桌前，翻开阿哲借给他的笔记。那些整洁的字迹和细致的标注，无不显示着主人的用心。他想相信这份友谊是纯粹的，但谢辞的警告和阿哲的神秘背景，又让他不得不保持警惕。
在这个复杂的新环境中，他必须学会在信任和谨慎之间找到平衡。而关于阿哲的秘密，他决定暂时保持沉默，直到弄清真相。
窗外，大都市的灯火璀璨如星，照亮了这个充满秘密和危险的夜晚。
而林砚知道，他刚刚开始揭开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