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诸位先生后,武文韬蔫蔫走到门口,不用书童上前,主动抬手敲门:
“小许大夫在吗?我有要事寻你。”
门半敞着,许悦溪探出脑袋:“我姐在呢,你进来吧。”
武文韬走近一看,嚯,好多小孩!
还在嘤嘤学语的,四五岁的,七八岁的,十来岁的都有。
他皱起脸:“可有僻静些的地方,我和小许大夫私下聊。”
许悦溪正写课业写的昏昏欲睡,和正在带澄澄的许凝云对视一眼,交代几句快些写课业后,引武文韬到了另一间屋子。
武文韬瞅瞅许凝云怀里目光澄澈的小婴儿,轻咳一声后说起正事:
“你上次不是救了我,还帮了我哥一个大忙吗?香料已送去明潭村,你们应当收到了吧?”
许悦溪微微颔首,这小子还挺实诚。
说好的要十斤香料,武家每种香料都送了五十斤!
许悦溪都忍不住问:“胡椒不是挺贵?你家哪来这么多?”
武文韬耸耸肩:“王……我是说我大哥做生意做到了西域,随便拿点陶碗就能换一堆金银香料什么的。
王……往日我大哥立下不少功劳,得了颇多赏赐。
他用不上这香料,又知道价贵,便让人想尽法子种了几十亩山林的,打算卖去京城坑冤大头。”
许悦溪、许凝云:“……”
澄澄还在咿咿呀呀,许悦溪捏捏她嫩藕似的小胳膊:
“对你来说,香料不算什么,可对我们来说,你家送的那些香料价比万金。
救命之恩已经报完了,你不用再心生不安。”
这哪成?
他体内的余毒,还等着许凝云出手拔除呢!
武文韬拱手,向许凝云行了一个大礼:“许家妹妹说笑了,你姐姐出手救我一命,又岂是些许香料可以报答的?
另外,我身上还有残毒,就盼着小许大夫再度出手呢。”
许凝云拉下澄澄拽她头发的手,疑惑道:“你大哥不是请了其他大夫?”
武文韬出来前被大哥再三叮嘱过,面对许凝云的问话,他老老实实地道:
“那些大夫看是看过了,但……不是医术不行,就是背后有势力牵扯,大哥放心不下。”
利益面前,亲堂兄弟都能下手毒害,焉知别人不会生出别的心思。
许凝云略做沉思,和许悦溪对视了一眼。
上次之所以成功逼出剧毒,其一是她医术精湛,又在后世见识过这三种毒。
其二嘛,多亏溪儿的灵泉水。
她平时傍身的那一副金针,每晚都会浸泡灵泉水。
且给武文韬医治前,许凝云特地趁屋里的下人不注意,取出随身的一滴灵泉水灌入武文韬口中,护住他的心脉。
现下要帮武文韬彻底根除余毒,还得溪儿松口,借几滴灵泉水才行。
许悦溪双手环胸:“你先说说,你这一趟送什么谢礼?”
武文韬和他身边那两个下人手中,可都没拿什么东西。
还是说,送的是银票?放在了荷包里?
武文韬不懂她的意思,只道:“大哥说了,以小许大夫的医术,送些金银铺子地契田契山契不免庸俗了些。
可你家……我说句实话,你爹开铺子,你和你大哥姐姐都在念书,都不好提拔。
我和大哥商量良久,决定替你娘寻个活计,请她到名下一家脂粉铺子当管事。”
屋里陷入沉默。
一时之间,谁也没开口。
武文韬左看看,右看看,有些纳闷。
他再看看两人的年纪,顿时恍然:“你们这就不懂了吧?别看只是家脂粉铺子,只是一个小管事,里头的油水可多了。
来往的都是潭州城里官员的女眷,把关系打好了,说不定还能庇佑庇佑你们这铺子……”
许悦溪喝了口水冷静下来:“我娘,正忙着呢,没空去当什么脂粉铺子的管事。”
武文韬只当她年纪还小,瞧不上一个管事的位子,再度劝着许凝云:
“凭我大哥的本事,不是不能将你娘安排进官衙干活,可女子进官衙要求略高一些,得会识字算数等等。
且官衙来往的官员不少,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我大哥不一定护得住。
脂粉铺子就不一样了,就在我大哥名下做事,谁来,我大哥都护得住。”
许凝云轻轻摇头:“我娘当真在忙,抽不出空,没看许记食肆都忙成什么样了,我娘都没过来吗。”
武文韬皱了皱眉,很快想到另一件事:“可是推迟到今日开张的那什么私房菜馆?”
许仲要在明潭村开私房菜馆不是什么秘密,有心人去查上一番就能知道。
那私房菜馆本来说是许记食肆开张后第五天招待贵客。
后来不知道谁出面劝了劝,就改做休沐当天,也就是今天开张。
许悦溪再度摇头:“那私房菜馆是我爹的活,我娘另有要事……哎,你别紧着我娘了,她不会去的。”
武文韬开始发愁。
他和大哥不是没想过许凝云一家提拔不了,提拔提拔许家亲戚或友人也成。
可翻来覆去找了半天,只寻得一个在官衙干活的秀才林律。
就这,还是许凝云堂兄的先生。
关系隔了老远。
许悦溪琢磨了一会儿:“不如这样,你回去和你大哥商量一番。
我姐出手帮你除余毒,这恩,你不必报在我们一家身上。”
武文韬还欲开口,就听许悦溪和许凝云对视一眼,说:
“还请你大哥给潭州城内城外的难民,找一份糊口的活计,不用每一个都帮,尽力就行。”
医治武文韬要用到灵泉水,而灵泉水本就是功德所化。
功德从何而来?
不正是万千岭南百姓?
武文韬当场怔住,半晌,他重重点头:
“我会回家,和大哥商量的。”
武文韬憋了一肚子的话,又不好当着许家姐妹和个小婴儿的面说出,只得和许凝云约定好日子,心事重重地离开。
许悦溪等他走后,挑眉笑着和姐姐说:
“他一定觉得我脑子有病……不过谁让他不好好报恩,偏要给娘找什么活计。”
许凝云没有接话,板起脸:“快些回屋写作业,可别明天又被先生罚抄。”
“……哦。”
同一时间,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排队登记后,牵着马大步走进潭州城。
面容姣好,意气风发,一双桃花眼看什么都兴致勃勃。
在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随从。
许仲在场的话,定能认出其中一个随从,正是远在渡远寺的徒弟陈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