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城外汇聚成千上万的难民。
郡守派人在郡城外搭建的临时住所,挤满逃荒而来的百姓。
诸多百姓本就因不停赶路缺粮少食,临时住所处卖儿典妻,只求一口饭吃、一个窝窝头啃。
不时有官员女眷或商贾带人出城施粥。
然而到底数量有限,不可能恩惠到每一个百姓。
连天骤雨狂风,病晕病倒的百姓不下数百。
一群又一群百姓跪着哭着祈求城门守卫,允准他们入城,请大夫治病救人。
郡城城门无动于衷。
临时住所处的百姓本就心中不满,亏得郡守还是整个岭南的父母官。
他们也是岭南的百姓,他们又和叛军毫无牵扯。
凭什么不让他们进郡城?
凭什么将他们拦在城门外,坐视他们饿死病死?
今日一群逃荒而来的人拿着块令牌进了城,城门守卫却仍对他们推三阻四,彻底点燃百姓的怒火。
许望野脱下斗笠,甩去衣服上的水滴:
“我和孟九姐、冯船、赵沐闲着也是闲着,就到村子周围到处打望,顺道去了趟郡城城门口,打算看看有没有临时集市。
不想亲眼看到率先动手的百姓,被城门守卫一刀砍了脑袋!”
众人都是一惊。
许凝云冷凝着一张脸:“城门外聚集的百姓太多了,出事是早晚的事,现下就看郡守怎么行事了。”
林秀才不抱什么希望地叹口气:
“方郡守如若当真有心,不可能仅仅修建几处临时住所,就弃百姓于不顾。”
再不济,准许郡城内的粮商到城门口贩粮也成。
起码不让百姓饿死、病死。
更别提,逃荒百姓太多太多,临时住所压根容纳不下。
郡城周遭几个村子,都挤满了人。
许望野没有发表意见,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抬头:
“凝云,我们刚刚还在城门口,见到你师父了。”
许凝云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我师父?她在郡城里待得好好的,怎么会在城门口?”
还是在这么关键且危险的时候!
许望野摇头:“冯船他们还在打听消息,我和孟九姐先回来了,我再问问去。”
许凝云拧着眉头,看向一直站在她身后不作声的童文五人:
“我有事得和家人商量,劳烦你们去一趟城门口,保护我师父不被人所伤。”
童文瞅瞅身板不输他的许空山,果断点头应下,带上其他四个人,赶往城门口。
许凝云沉默看向大厅里其他人。
赵里正干咳一声,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何秀云打了个招呼:
“你们先聊,我先和老郑商量商量,晌午你们派两个人,到我那儿吃饭。”
大厅里的人一个个离开,何秀云有条不紊地打发走多余的人,再喊来几家说得上话的。
不多时,大厅只剩下许悦溪、许凝云、程瑶,和何秀云、许老大、许老三,以及程途程巷。
吕惊被喊了来,和许朝晴、许孟九、程佑,一块儿坐在门口的屋檐底下听着。
许老汉带着四个小孩坐在另一边,对他没被喊进屋这事,意见非常大。
他搓着大川的脑袋,骂骂咧咧:“我可是一家之主,商量正事,我不在里头,这像话吗?
还有,许悦溪和许凝云两个还没到十五岁的小屁孩懂什么?许仲也不知道怎么教的孩子……对了,许仲他人呢?”
许梦章将许映川从爷爷手里救出来,弱弱地道:
“爷爷,二叔和空山堂哥去了厨房,说是这儿有奶奶和溪儿堂妹在呢,他不如去捣鼓晌午吃的饭菜。”
程佑眸子闪了闪,一瞅坐在大厅里的亲爹程途,猫着腰去了厨房。
她在这儿也没什么用。
不如到厨房给姨夫打下手,三户人家这么多人呢。
何秀云坐在上首,敲敲桌子,语气颇为老练: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大家也都看到了。
谁有什么想法,干脆当着大家伙的面,一一说出来,正好趁人多,一块儿商量商量。”
许老汉悄悄探头:“我有话要说!我是觉着吧,城门口太危险,我们还是继续窝在这儿,别到处乱跑了。”
何秀云隔着老远瞪他:“没让你说话,你在外头听着就成。”
许老汉悻悻,正要薅个小孩揉按一番,却被许梦章塞了一条肉脯到嘴里。
他下意识嚼了两下,反应过来吃的是肉后,本想还回去,但都进了口,都被嚼过了……
许老汉专心啃肉脯,安静了。
许老大纠结了一会儿,瞅瞅坐在门口的亲爹:
“爹说的有道理。城门口的情况,光听听都觉得可怕……”
谁敢想,郡城城门守卫不仅没有搭救难民,反倒拔刀杀人?
除非郡城大开城门,不然他是不想去那儿的。
家里有老有小有娘子的,许老大不敢冒险。
许老三和许老大这两天都被安排轮流到城门口打听过消息,他人缘好,还和落脚村子、隔壁村子的陌生人,搭上过话。
他没有一昧支持许老汉和许老大的话,斟酌了一会儿,才说:
“隔壁村住了个郡城的商贾,如今郡城只许出不许进,他都不得进入。
我问过他是什么时候、为什么出城,他没有细说,只道郡城里的形势也挺严峻……”
许老三抬眼看向大厅外,大雨还在下:
“城门口和周遭几个村子的逃荒难民,凑一凑上万都不止,还有人源源不断从四面八方赶来。
城门若是开了,难民全涌进郡城里……我不觉得是什么好事。”
其他人听得稀里糊涂。
程巷更是直接问道:“能不能说直白点?我有点听不懂。”
程途摇摇头,解释道:“许季的意思是,待在郡城不走了,不是个好主意。”
程巷一愣:“可……继续逃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说句实在话,离开山北村时,溪儿说的是逃往潭州,但不止他,好些人的目的地,就是岭南郡城。
他们逃荒赶路这么久,粮食、银子都快耗空,遭遇重重阻碍和困难,好不容易才走到郡城附近。
现在却说郡城不能久住?开什么玩笑?!
程巷问出的话,萦绕在所有人心间,同样是所有人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