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大人一指烧得脸颊通红的小孩:“这小孩……”
许悦溪松下蓑衣,同时问道:“安……”
两人轻咳一声。
许悦溪坐到火盆边,接过大哥塞来的红薯。
——这还是爹从青云寨的厨房顺手牵来的。
“大人认得这小孩?他是我堂哥他们跑地牢救人的时候,跟着一块儿跑出来的。”
郑大人猛猛摇头,几次张口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来:
“那位耽搁了这么些天,得连夜骑马赶赴京城。”
许悦溪没再多问,转而担忧地望着外头的雨幕:“这场雨什么时候才能停啊……”
郑大人诡异地看她一眼:“你想什么呢?小半年没下雨,当然要下个痛快,不然各地当真要旱到百姓活不下去了。”
许悦溪一想也是,下雨只是赶路不太方便,不下雨的话,伤的可是所有百姓。
她呆呆望着屋外,心神实则沉入空间里,开始数起斗笠蓑衣和油布。
期间许望野救人轮换回来,一身都是泥,没有进屋,只和冯船,以及他的一群小弟蹲在厨房门口,各自喝了两小碗姜汤和驱寒的汤药。
冯船不怕苦,两口闷了,有些纳闷:
“这两碗汤药,好像和许叔之前熬的不太一样,效果没那么好啊。”
之前那碗姜汤,喝进嘴里没一会儿,就有一股暖流流遍全身。
这次连喝两碗,都没暖和的感觉。
厨房里的许仲笑了笑:“可能是雨下的太大,你们淋了太久,要不蹲灶膛边暖和暖和?”
冯船摇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赶路,尽量能多救一个算一个……”
说到逃荒赶路,冯船不由得有些郁闷。
要不是许悦溪一家子进了驿站,他老早就带人赶上了!
许望野全程不吱声,休息了一会儿后,再度戴上斗笠,爬上山救人。
被救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
天还没亮呢,青云村所有屋子都塞得满满当当。
考虑到青云山太大,人手可能不够,没受伤和轻伤的山匪都被喊去爬山救人。
十个人一队,每队塞上两三个山匪之类的。
不乐意,甚至口出狂言、动手伤人的,当场降服,塞给在场的捕快看管。
有郑大人坐镇,这群山匪群龙无首,又被那声爆炸吓到,还能翻出天来?
天蒙蒙亮时,救人小队最快的进展,就到了青云寨。
许悦溪趁轮换时,喊回他们这边的人,包括许望野冯船和一干小弟、赵树赵沐郑宝田大牛王镖头,付财的小厮护卫,乃至贺春的家人等等。
雨还没停。
但他们得上路了。
不然叛军打到青云县城附近,郑大人的两万人马,可救不了他们。
许悦溪私底下偷偷和大哥吐槽,收复一个县城给两万人马,听着还算合理。
可郑大人要收复的,是被叛军占领的天海县!
左右两边都被叛军攻了下来,每个县就算有个几千人,聚在一起也够郑大人这两万人马喝上一壶的。
更别说现在连天光等三个县都被攻下,先锋军就不止一万五千人。
——不知道听谁说的,但应该只多不少。
许悦溪有心和郑大人说上两句,又担心他身负军命,不得不从。
纠结了一整晚,她注意到郑大人似乎待多宝,也就是九当家的五岁白嫩弟弟挺好的。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趁大哥他们套马车(从青云寨马场逃出的马)时,许悦溪幽幽凑到再次探望多宝的郑大人身边:
“大人,多宝的哥哥还没找到,你说多宝跟我们走好,还是……”
郑大人脱口而出:“当然是跟我……”
察觉到许悦溪眯起的眼神,郑大人翻了个白眼:“你个小孩心眼贼多,老子真是上了你的当!”
许悦溪嘿嘿一笑,捧着脸等着郑大人说话。
郑大人没有搭理她,摆摆手:
“这事你别管,这小孩留在我这儿,我不会让他死的,你赶紧跟你爹你大哥逃荒赶路吧。”
看在许悦溪救过安指挥使的面子上,再看在他们留下救人的份上,郑大人隐晦地提了一句:
“我昨天曾听安大人说了一句话,觉得非常有道理。
岭南如今不安生,什么事都赶着趟儿凑热闹,委实不是个安家长住的好地方。”
许悦溪一怔,突地想到什么,张了张口,到底没问出来。
得了郑大人照拂,许悦溪一行人顺当坐着搭了棚子避雨的马‘车’,离开了青云村。
几十个人挤在五辆马‘车’上,个个累得酣睡过去,望着雨幕发呆的许悦溪格外显眼。
许空山注意到了,轻轻推了她一下:“怎么了?”
许悦溪伸出手接过干草缝隙落下的雨珠:“我只是在想,也不知道娘和姐到哪儿了。”
知道太多秘密果然不好。
尤其在她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了的情况下。
许空山抬起受伤的胳膊,摸摸她的脑袋,意有所指地道:
“你还小,想那么多干什么?一步步往下走就是了。”
*
白天赶路,晚上也赶路。
程瑶一行逃荒队伍,摆脱某些搅屎棍后,别提有多舒坦了。
每家轮换巡逻守夜、轮流找水源摘野果野菜,遇上什么事,大家一块儿想法子解决……
两个里正只恨没有早点脱离大队伍。
每天忙着逃荒赶路、防备外人本就够累了,哪来的精力防备自己人,听某些人算计这个捣鼓那个的?
程瑶杵着木棍,赶着野猪,开始数日子:
“和溪儿他们分开,得有三天四夜了吧?郡城都快到了,唉,也不知道他们逃没逃出青云寨。”
许孟九在旁轻声安慰道:“二婶,你别多想,空山哥打架可厉害了,溪儿又是个机灵的,二叔还有门手艺,应该不会出事的。”
程瑶也不敢往坏了想,闷闷应下后,扬声问前头的镖师:
“这位小哥,还要走多久能到郡城?”
镖师牵着马,马上驮着披上蓑衣的自家小孩,闻言环视一圈周围的环境:
“我们这几天一睡醒就赶路,赶路到大半夜才睡下,进展还挺快。
我估摸着,后天晚上就能到郡城的地界,要想进郡城,还得多走上大半天。”
所有人本来被雨淋的都快蔫了,听了这话精神一振,默契加快了沉重的脚步。
又走了一段距离后,程瑶的母亲田芳突然找上她和何秀云,手指一指路边躺着死活不知的一个人:
“瑶儿,你看,那人是不是……是不是山北村的?我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