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道暗藏妒恨的眼睛瞬间从何秀云身上,转移到了霍星蓝的马车上。
霍星蓝笑容一僵,支吾含糊地道:“这……何奶奶,不是我说到做不到,只是我的马车昨天刚被偷走了一辆。
我养着这么多人呢,村里好些人缺粮吃不上饭,我也快吃不上饭了……”
许悦溪从驴车里探出脑袋,瞥了霍星蓝一眼,没有戳穿她空间一事:
“霍姐姐,你做不到的事,又何必来回拿出来说呢?你若心不诚,就不要一次次来问。
尤其现在大家忙着赶路逃荒呢,你别耽搁了进度。”
霍星蓝憋着火气:“你……我……何奶奶,我并非……”
何秀云摆摆手:“你既然也没有余粮,就不必记挂报恩这事,我当时也没做什么,不过喊了你二叔过来。
你要真想感谢,就多谢谢你二叔,没有他出面,我们说的话可都不做数。”
话虽然简短,但意思非常明显:
别再打着报恩的幌子,做些没必要的事。
何秀云本就因水浸粮时霍星蓝落井下石狠狠压低粮价一事而心里不痛快,这会儿看不出她打了什么算盘,但想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皱着一张脸想了想,干脆扭头抱着澄澄进了驴车,和许悦溪挤在一块儿。
许仲和程瑶对视一眼,继续跟在驴车后,慢吞吞往前走。
还别说,娘这脾气,的确和爹挺合得来。
一个看似好说话实则脾气硬,一个看似刀子嘴实则豆腐心。
被蛐蛐的许老汉瞪了眼还停在他们面前的马车,冷哼一声,大步走到前头。
其他人神色各异,都没说什么,继续埋头赶路。
霍星蓝注意到一行人的神情,尤其几个镖师目光带着疑惑,似是不明白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记挂着报恩。
人家提了要求,又做不到,还不如放在心里,等待来日。
因霍家丢了一辆马车和一头毛驴,霍星蓝本就气不顺,当下强压怒火寒声道:
“继续赶路。”
王镖头一挥手,车队继续前行。
许是昨晚上发生的大事引得两位里正不安,今日晌午,连吃午饭的时间都没留。
郑里正拖着沉重到极致的脚步,嗓子哑的都和破锣一样了,还强撑着喊道:
“大家再坚持坚持,午饭边赶路边吃,别在路上耽搁时间了。
等到了郡城,一切都会好起来了。到时候,大家想吃什么吃什么,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整个队伍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这么想的。
到了郡城就好。
到了郡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抱着如此念头,一群人艰难迈出一步又一步,即便喉咙干涩到快要出血。
许悦溪坐了一段路后,走下驴车轮换。
这一趟上车的,是三婶孟倩。
孟倩抬起胳膊擦擦额头上的汗,喊住许悦溪:
“你大哥刚刚被里正喊走了,你要不去看看,可别出了什么事。”
经过这么些天的相处,谁都看得出来,许空山力气大、能吃苦、会打架、有主意,可比不得许悦溪机灵。
真要出了什么事,还得许悦溪帮着周旋拿主意。
许悦溪跺了跺发麻的脚:“好嘞,谢谢三婶提醒。”
走到队伍最前头去找里正前,许悦溪环视一圈周围的人。
许仲推着小推车,程瑶和许孟九走在旁边,不时搭把手。
许梦章赶着驴车,车辕上坐着大川。
许望野牵着野猪紧紧跟在驴车后,不敢落后半步,生怕野猪被人盯上。
孙禾则牵着大海,和程家几个女眷,以及陈寡妇母女走的很近,时不时互相鼓个劲。
许老汉许老大和许老三就更不用说,各自挑着箩筐背着背篓,埋头赶路中。
吕家的驴车就跟在许悦溪家的驴车后边。
程家几个男人走在第二辆驴车后,不时还能帮忙推车。
每个人脚步都无比沉重,气喘吁吁的,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湿浸透。
许悦溪一边看一边摇头,杵着木棍走到前头,就见好几个人围在两个里正身旁,似是在商量什么事。
从背影看,这几个人都有相似处——身板高大壮实。
她刚刚跳下驴车,还有点力气,加快脚步越过几个人,凑到许空山身边一听。
“……从昨天到今天,都没找到什么水源,我咽一口唾沫,都觉得嗓子跟被刀割过的一样。
我刚也听赵里正说了,他们钻山里找到了水源,但现在折返回去取水,恐怕会耽搁赶路。
我这趟喊你们过来,是看中你们几个都有一身力气,出了什么事,打不过也能跑……”
许悦溪听了一会儿,大概听明白了。
两位里正是想效仿先前出两个人提前探路的法子。
只不过除了探路外,还要找找水源,或是看看哪一处适合歇脚躲荫。
而且不止两个人,是六个人。
这么一来,就算出现岔路,也能最大程度探明路况。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商量。
许悦溪拽着大哥的裤腿借力,低头琢磨片刻,也赞同两个里正的安排。
许空山拽紧裤腰带,以免溪儿步子小没跟上,把他裤子拽下去了:
“我是没什么意见,刚刚路过那条河,我看都干的差不多了,探路找水,对大家都有好处。”
许悦溪探起脑袋看了看。
除了许空山,另外几个分别是山北村的赵树、丁武,和山南村的郑宝、何知问、田大牛。
其中郑宝和赵树一样,是山南村里正的儿子。
整个逃荒队伍里,不算上霍星蓝率领车队的人,身形高大年轻又能打的,差不多都在这儿了。
还不能派出太多的人。
不然大部队被偷袭了,都来不及反应。
郑里正瞅一眼睁大眼睛看他的许悦溪,算是解释了一句:
“我刚刚去问过霍星蓝,她说那些个镖师,都不能动,得留着保护剩下的两辆马车。
而那五个伙计,和他们的家人,都饿得走不动路,也不能去探路。”
郑宝斗过几次海匪,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当即冷笑着说:
“饿得走不动?我呸!我昨儿个还看到他们煮了稀饭就咸菜吃呢!”
今天一大早,许空山就拎着徐癞子来告过白棠和朱文的状。
——证据都不用找。
队伍里谁一直在打喷嚏,谁又格外招毒蛇毒虫,昨天晚上对许家动手的,就是他们了。
错不了。
赵里正知道这事后,整个人都变得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