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这都逃了二十来天的荒,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里正,你说听许悦溪的,去潭州,可现在连郡城都没到。我看啊,说不定走错了路。”
“里正,再走下去,谁都撑不住啊……”
“里正……”
一群人围住她叽叽呱呱,吵得许悦溪脑袋疼。
许空山提起许悦溪,放到他肩膀上,再瞪起虎目:
“吵什么吵?一个一个来,不然里正该听谁的?”
许空山凭一己之力,强行压下所有嘈杂声。
里正笑着安抚:“空山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你们一个个来,那谁,李木匠,你先说。”
李木匠挤在人堆里,看看许悦溪,沉默了下,才说道:
“里正,我们不是故意闹事,只是连赶这么些天的路,我娘和姨母身子骨都受不住。
你说逃荒,我们一句话没多问,就跟着逃了。你说定规矩,我们也都应了,可连天的熬,谁也熬不起。”
里正沉默皱眉,转过脑袋看向陈寡妇。
陈寡妇做惯了买卖,掰着手指头算道:
“里正你看啊,我们每天走十几里地,本来就够累的,个个又都扛着背着行囊,更是累得慌。
更别提家里还有老人和小孩。就凭每天中午那半个时辰和晚上,休息时间远远不够。”
她家里是没老人,可有个十来岁的小孩:
“当时情况紧急,赶路也就赶了,大家咬牙和血吞,都得跟上大队伍。
可这都赶了半个多月的路,离天海县隔了好一段距离……再继续这么赶路,别说老人和小孩,任谁,都挨不住了!”
一起来的人纷纷点头。
王小鹅踢了草鞋,抬起脚底板给里正看:“里正爷爷,我的脚好痛。”
里正:“……”
王栓子拍了下不省心的儿子,提起鞋让他穿好:“叔,你身板硬朗,可婶和月芽他们,也需要休息。”
里正看看站在一旁的家人,张张脸上麻木,个个灰头土脸,颇像乞丐。
他踮起脚,环视一圈。
一行人的情况都差不多。
唯独许家人稍稍精神些,看起来还有个人样。
而许家人里,许悦溪一家更为整洁有精气神,不像在逃荒,更像在踏青。
里正轻吸一口气,和许悦溪对视一眼,疲累地摆摆手,招呼大家找个阴凉处,原地休息。
小半个时辰后,里正再度召集所有人,商讨逃荒一事。
里正也累。
只是他身为里正,不得不强撑着,以作表率。
他喝了口水,轻声道:“逃了这么些天的荒,大家都很配合,即便有小摩擦小冲突,都没有闹大,我非常欣慰,也十分感谢。
但我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事情,难免有没有顾虑到的地方,今天大家就趁这个机会,好好说说吧。”
里正赶在有人开口前提醒:“一个个来,别急。”
一路上没什么存在感的霍秀才抢先一步开了口,矛头直指许悦溪:
“不是说要往潭州?这都走了多久,还没到郡城,我揣度着,你许是带错了路。”
许悦溪靠在程瑶肩膀上,平静地道:
“你知道山北村离郡城多远吗?坐马车都得将近十天,更别说步行了。”
霍秀才不悦地皱眉:“我不信,除非你拿出证据。”
许悦溪明白了,合着是盯上追风铺子给她准备的地图。
“是你在质疑我带错了路,得你拿出证据,证明我带错路。”
霍秀才拉下脸:“我去过郡城好几次,都没走这么久,不是你带错了路,还能是什么?”
许悦溪翻了个白眼:“你来往郡城和山北村,都是靠走的?”
林秀才默默替霍秀才应答:“他骑驴来着。”
许悦溪似笑非笑看向霍秀才。
霍秀才拧起眉头,没有再吭声。
他一闭嘴,立马有人接了话,无力地道:
“里正,我们都离天海县好远了,还要继续逃吗?我真走不动了。”
好几个人顶着张麻木的脸应和:
“一天天逃荒,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到了潭州就好了吗?会不会天海县现在没事了?”
“我看这附近的村子没几个人逃荒,要不我们干脆在这儿停下休息,同时派出几个人打听打听天海县的情况?”
霍星承的话一出,赢得所有人的赞同。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激动地顺着他的话继续说了下去:
“霍家小子的提议不错,这地方离天海县离琼州挺远,一时半会儿的,不可能打过来,落脚休息几天正好。”
“这里不远不近的,有事来得及跑,没出什么事,我们回山北村也方便……”
“其实我老早就觉得打不起来,戚将军多厉害一个人,琼州的将军,还有比他更厉害的?”
“……在山北村的时候你不说,逃了这么多天,你知道放屁了?”
众人闹闹嚷嚷,听得里正心思都有些动摇。
连逃这么些天,就连许家人都快撑不住,更别提其他人。
而且他内心不想逃太远。
他的家,他的地,他爹娘爷奶的祖坟,全在山北村呢。
走到这里,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要到了郡城到了潭州,何时何日,才能回山北村?
但……
里正目光掠过没有吭声的许家人,看向许悦溪。
似是征询她的意见。
许悦溪想了想,非常诚恳:“都听里正的。
不过……我建议继续往前走,尽快赶到郡城。”
许悦溪话一落地,就被人怼了:
“你天天坐驴车,不用自个儿走,说起这话,当然不腰疼。
可我们呢?饭,饭吃不饱,路,路天天得走上十几里。
再赶下去,只怕没死在海匪叛军手里,就被饿死累死了!”
许空山面无表情怼回去:“你眼瞎?我妹哪天没走了?我们哪天没走了?
再说了,我妹只是提个建议,又没强求你们一定得听,只要事后你们别后悔就成!”
那人憋了一肚子话要怼他,见许空山默默支起胳膊,露出愈发结实的肌肉,不得不咽了回去:
“你才眼瞎!”
其他人吵的越来越凶。
许悦溪趁机摸鱼养神,被娘摇醒时,她半睁开眼皮一看,身边围了一圈人。
为首的,除了李木匠陈寡妇王栓子老刘……还有许家人,程家人,和吕家人。
十几个人沉默地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