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云琅一进帐篷,便注意到了整齐摆放在高中低三层桌上的几堆木头。
这些木头大小不同,模样各异,长条的圆形的长圆中间镂空的……一一打磨到光滑不刺手,堆成了不同的形状。
七郎就扒在一堆被摆成马车样式的木头前,眼巴巴地瞅他。
戚云琅沉默片刻,看向还在吃桔子的许悦溪:
“怎么卖?”
许悦溪一边往嘴里塞桔子,一边介绍道:
“这些摆好的积木不卖,你们若是喜欢,可以买一盒积木回家随意摆弄,想要什么形状,就摆什么形状。
一盒积木里还放了几张图纸,若是自个儿拿捏不定,大可以照着图纸来摆。”
七郎放弃扒个头和他相差无几的桌子,改成抱二哥的大腿,不停蹭他。
戚云琅伸出手指一戳七郎的脑袋,将他戳远了些:
“买一盒,多少银子?”
高闻予趁金金闭眼休息,跑去做了些布置,回来一掀帐篷,就听许悦溪冲着戚家那两位公子比了个手势:
“五两银子一盒积木。”
高闻予:“……”
别了吧。
老爷费了好大的力气,拼着被郡守等人报复的风险,向戚指挥使投诚。
可不能因为五两银子,前功尽弃不说,还得罪了戚家。
高闻予踱步上前正要开口,又听许悦溪面不改色:
“买两盒打九八折,买三盒打九五折,买五盒打九折!
买的越多,折扣越多。两位公子要买几盒?”
“……”
戚家兄弟和高闻予同时陷入沉默。
七郎更是掰起手指,一盒五两银子,两盒那就是……
九八折,和不打折有什么区别?
高闻予脑袋一疼,开始后悔金金定价时,合该劝上一劝的:
“两位公子冒雪前来照顾生意,高家感激不尽,不如我来付这笔银子,请两位玩一玩这积木?”
七郎年岁再小,也知不能白受他人的好处,冲高闻予摇摇头后,解开身上的荷包,开始清点小金库。
许悦溪噗嗤一笑,揉揉他的脑袋:
“我说笑来着,你的话,三两银子一盒就成。
这笔生意是我和金金一同做的,不然我再便宜点都成。”
说到这里,许悦溪不由感慨高碎琼眼光之精准。
不愧出身商贾之家!
许悦溪本来打算定价五百文一盒。
冬日木头难得,再加人工费和抛光等等费用,赚的可比套圈摊要多。
但金金一口否决,坚持定了五两银子一盒的高价。
不单单是因积木售卖时挂了高家的名头。
高碎琼拨拉着红翡做的小算盘,颇为精明地道:
“我不曾在江南和京城见过类似的玩意儿,且玩法颇为有趣——反正我玩过那么多玩具,包括他国传来的,都不如积木新颖好玩。
再者,官员商贾的孩子吃穿用度无一不精贵,你卖的便宜了,他们还会心生嫌弃,扭头走人呢。”
许悦溪方才说起五两银子一盒时,七郎和二公子的神情并未有任何异常。
唯独在她开口说到折扣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许悦溪瞥着两人,暗暗感叹,不愁吃喝不愁银子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轮到她啊?
七郎对价钱骤降,倒没什么反应,只觉比九八折要大方,低头任由许悦溪揉脑袋。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二哥,我要五盒积木,可我当下只有两盒的银子……”
戚云琅并不意外。
福州王家和琼州安家两位指挥使和爹同在渡远寺里。
王小公子和安小公子早晚会来。
七郎要买五盒,其中两盒定是给他们的。
“可。”
许悦溪忍了又忍,蹲下身子问七郎:“你不嫌贵?”
七郎愣了下,指着腰间系着的小巧鬼工球:
“溪儿姐姐可知它多少银子一个?”
许悦溪瞅着他的神情,尽量往大了猜:
“十两?十八两?”
见七郎连连摇头,许悦溪一咬牙:“八十两!”
七郎不再卖关子:“此乃象牙制成,又请了江南最出名的雕工,花费足足半年雕刻而成。
别看它仅有我的巴掌大小,价值百金。”
一盒积木,不过区区三五两银子,算不得什么。
许悦溪两眼一黑,都不敢去换算金银:“……你高兴就好。”
难怪先前来的那些官员贵妇、商贾小官,个个都是大手笔,大多十盒十盒的定!
可真有钱啊!
“咳咳。”见戚云琅面不改色,高闻予轻声解释,“岭南靠海,邻近几个小国都挺富裕,且戚将军颇得陛下器重,屡得奖赏。”
简而言之,戚家的银子,来历可比天海县前任被流放边疆的县令清白。
许悦溪早已麻了,摆手让伙计取来五盒积木,送到候在帐篷门口的王霸虎手中。
戚云琅吩咐罗百结银子,瞄着许悦溪,见她麻木地往嘴里塞桔子:
“我们还得到渡远寺中去,就不多叨扰了。”
七郎拽住许悦溪的衣袖,有些不乐意离开。
可又知道二哥跟王凌和安瑜玩不到一起,他作为岭南卫所指挥使的小儿子,得招待客人。
许悦溪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
“你不是说喜欢我爹做的拔丝红薯?
我爹在隔壁两条街摆了个糖水摊,还卖拔丝红薯和红糖糍粑等等,我特地给你和你哥留了一份,你们记得去吃。”
七郎这才高兴起来,用力抱了下许悦溪,丝毫不知他那一通炫富,给许悦溪造成多大的伤害。
戚家的人离开后,高碎琼悠悠转醒,正揉着眼睛呢,就听许悦溪咬牙说起刚刚的事。
高碎琼伸了个懒腰,退下戴在手腕上的镂空嵌珠金镯子递给许悦溪,不以为然地道:
“这玩意儿中的珠子,是我爹亲自从东海买来的。
这镯子卖去京城,价钱不输那个鬼工球。”
鬼工球工艺精湛,小孩巴掌大小的,更是价值不菲。
区区百金,只怕还是占了岭南沿海,象牙易得的便宜。
许悦溪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捧着金镯子,伺候着高碎琼戴上:
“……我得缓缓,你别说话了。”
戚云琅招呼马车停去渡远寺后院,一手撑伞,一手牵着七郎走在规整的帐篷中间,平静交代:
“下回可不能再当着许悦溪的面,说些不恰当不合适的话。”
七郎不时回头看一眼王霸虎和刘德手中的积木盒子,闻言不解地道:
“二哥,我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