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蓝垂下眼睛,不用猜也知村里总会有人心动。
不然等到交税前再卖,价钱只会更低。
她说这一通,不是为了莫须有的粮商,而是为她自己。
别看这些水浸粮现在收的价钱不高,但等上两年,逃荒的时候卖出,价钱得翻上数倍。
且不会有人嫌发霉发酸,捧着金子银子求着她卖呢。
许空山左右看看,见村里人个个冷凝着脸不说话,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石稻谷,得种一亩有多的地才能收得。
辛苦劳作几个月,种上一亩地,才得两百来文……
怪不得前身一家在村里人人喊打。
换谁都不能忍啊!
许空山发呆的时候,许老三摇摇头,转身离开:“这价钱,不行。我明天到镇上卖卖看,卖不出就自个儿留着吃吧。”
这话一出,当即好几个人跟在他身后,一块离开。
人群后面的许望野还听他们在商量明天一起租老刘的牛车,运几筐粮食到镇上。
霍星蓝并不在意,除了山北村,山南村、谷雨村等周围几个村子都受了灾。
不缺山北村的这点粮。
要不是看在同村份上,霍星蓝更乐意到谷雨村收。
那边受灾最为严重,水浸粮价钱比镇上更低。
她得粮食,村人得银子交税,双赢的事。
她站起身,拍拍沾到身上的泥土:“卖粮食这事,我说了不算,得看各位叔伯婶娘的意思。
刚好晌午,大家回家休息,好好想想,想好了的话,就来我家找我。”
霍星蓝说完就走,村人有些留在原地打算一起商量商量,有些则跟在霍星蓝身后,轻声问价钱能不能再商量商量。
“周婶,不是我不为大家着想,这价钱,已算是不错的了,您到镇上问问,浸了水的粮食,哪家铺子都不收……”
许空山目送霍星蓝离开,还在沉思呢,就被许望野拍了下肩膀:
“回去吧,先生得等急了。”
许空山回头望了眼还在发愁的一张张脸,到林家上了两个时辰的课后,又到地里给林秀才家干活。
一下午没回大伯家,许空山正琢磨问问大伯收粮的事。
溪儿有个空间呢,不怎么大,但不囤白不囤。
刚推开门,就听到屋里传来嫌弃声。
“你们别管,放着我来,别给厨房弄塌了。”
许空山和许望野对视一眼,两人进了门,就见程瑶许凝云两个人都被轰出了厨房。
而厨房里头,还能听到许老大许老三和许仲的声音。
许悦溪则抱着小野猪,在逗大川大海,和许老三家的一儿一女。
许空山擦擦汗,走过去好奇地问:“怎么回村里了?可是官学又发了什么消息?”
许望野拎起钉耙,本打算跟爷爷去收稻谷,一听这话,下意识顿住脚步。
许悦溪将小野猪塞到许老三家的大女儿许孟九手中,拽上两人来到许凝云跟前,多瞅了许望野一眼,轻声道:
“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许望野握着钉耙的手不自然加重力气,他注意到了许悦溪看他的眼神,沉默片刻:“……坏消息吧。”
许空山无所谓地耸耸肩,示意有话赶紧说。
“坏消息是……野堂哥,你要进小学斋,还得考一次。”许悦溪目露同情。
许望野并不意外,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我先去收了……”
他还没说完就要走,被许悦溪拽住衣摆:“别急啊,还有个好消息呢。”
许空山纳闷:“还有什么好消息?爹都没应聘上官学的……”
许凝云可不像许悦溪那样爱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爹能进官学当厨子了。”
许空山一喜,和许望野对视一眼,又止不住疑惑:
“那望野,怎么还得考啊?厨子不是能白得一个小学斋入学名额?”
许悦溪重重叹口气,将今早城门口贴的告示,全说了出来,最后不忘补上一句:
“考一次,可比考两次简单,野堂哥,你说是吧?”
野堂哥……正怀疑许悦溪恶癖重现,在唬他呢。
“当真?”
许悦溪猛猛点头,一指厨房:“不信你去问我爹。我们今天回村,就为庆贺这事来的,回来前还买了一只鸭子、三斤猪肉和五斤海鲜呢。”
不然许老汉可都不会让他们进门!
许望野脑子一团浆糊,压根没想到这食堂厨子的活,还真让许仲给聘上了。
“我……你……我先去把晒着的稻谷收了,你们慢慢聊。”
许望野揣上家伙什,和许老大许老三前后脚冲向晒稻谷的地——也就是许仲一家从前那茅草屋那块地方。
许空山望一眼还在打闹的四个小孩,压低声音问了句:“买肉的时候有没有……”
许悦溪给了他一个眼神。
他们早上出城门,走了还没几步,就扭头回了镇上,借口回村庆贺一事,囤了好些耐放的干粮。
再加上之前借口当厨子练手时买的东西,差不多装满了半个空间。
不算多,但省着点吃,也够全家吃上小半个月。
当然了,银子也去了不少。
许悦溪掰起手指头打算算算账,许空山一把摁下她的手:
“我有话要跟你说,就你上回提的收粮食的事……这事,你先问问奶奶和伯母婶子,等我收完稻谷回来,再跟你细说。”
许空山拿过竖在一旁,专属于他的扁担,挑起两个箩筐就冲了出门。
许凝云小声提醒:“粮食是得多囤上一些,放上两年也不会坏。”
许悦溪若有所思点点头,招呼姐姐和几个小孩玩,自个儿则进了屋,笑嘻嘻凑到奶奶身边:
“奶奶,我刚听三叔说明儿个要去镇上卖粮,村里没人来收吗?”
一听这话,孙禾、程瑶和许老三的娘子孟倩同时抬头。
何秀云正眯着眼穿针,顺手就将针线塞给许悦溪:“喏。”
许悦溪搓搓线头,对准针孔穿好后,又递了回去。
何秀云慢吞吞缝补衣服,说了这几天村里的事,平静地道:
“水浸粮卖不出的话,村里起码有四五户人家交不上税,周家、徐家等等。
这两家小孩聪明,前些日子就投了军,拿回来五两银子,今年熬也熬得过去。
另外几家就没法子了,官府收税也不收水浸粮,只怕……不过晌午霍家那丫头说的价钱,未免低了些,就算卖了出去,至多交个税,上半年都白干。”
许悦溪脸上的笑容慢慢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