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公子这才高兴起来,招呼蹲在地上的许老汉再给些竹圈。
许老汉腿肚子都吓软了,站起时差点摔一个踉跄。
郑捕头转身离开套圈摊,刚要攥起吴与的衣领,当着一群捕快的面狠狠训他一顿。
卫所千户就在跟前,这蠢货是想连累他一块儿砸了饭碗?
文泰收回盯着戚二郎若有所思的视线,抬手拦住郑捕头:
“县令家中被盗这事交给我,我正好闲着无事。”
郑捕头哑然,这事,他本想上报县令。
但文千户的命令,他不可能不听:“是!那庙会这边……”
“无妨。真要闹出什么事,你去找洛程,他正亲自带人镇守庙会各个出入口。”
眼看一场风波停歇,煎饼果子摊的熟客忍不住问许仲:
“你家这是造了什么孽,又是被冤枉偷人荷包,又是偷盗县令老家……”
许仲讪讪低头,不敢直视眼睛骤然锐利瞪他的许老大:
“我哪儿知道。不过今天这事,也是头一遭。你说说,谁敢去偷县令的家?给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呐。”
熟客想想也是,只听过哪个流氓无赖偷了谁家东西,可从来没听过哪个流氓无赖敢偷县令的家。
孙禾全程听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不敢?
许仲一家有什么不敢的?
再纵他们几日,都敢闹上天了!
一个时辰后,许悦溪送走一群小公子,拿过纸张看了看,特地在戚家和王家两处多添了一笔。
七郎求他二哥帮着在捕快面前说话,王小公子虽说不是有心帮她,但到底帮了忙。
她也没什么能报答的,到时候多做两个新奇玩意儿,分别送去戚府和王府。
许悦溪小心叠起纸张塞进怀里,看看抱着小野猪瘫坐在板凳上的许老汉,他两眼无神,就跟上了一整天的课一样。
而许老大和孙禾空出手,正低声叮嘱许望野什么事。
许悦溪叹了一声,往收摊的许空山背上一趴:“大哥,这日子,可真不是人能过的。”
许空山深以为然:“谁说不是呢。”
摆摊也就罢了。
时不时就闹出一件事,叫他们战战兢兢的,休息摆摊都不安生。
今天还差点被抓去牢里。
许空山拍了许悦溪一下,让她站直喽:“我得快点收摊,早点回家休息,明天还得早起。
对了,我刚看到我们村霍秀才的大女儿,看不出啊,她还挺心诚的,天天来渡远寺。”
许空山个头高,没事的时候往周边一瞧,轻易就能看到人。
许悦溪蹲在旁边收拾东西,不以为然地道:“说不定人家是来逛庙会的呢。大哥,你刚喂猪了吗?我怎么看它蔫蔫的。”
“……它干了一天的活,能不蔫吗?你一整天蹦来跳去躲竹圈,你也累。”
许悦溪一想也是,麻溜收好套圈摊,跑去殷勤给许老汉捶腿:
“爷爷,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我这就让爹给你拿工钱。你看明天……”
许老汉将小野猪撂她怀里,翻了个白眼:“免了。我明天还得下地浇水呢,没空!”
“哦。”许悦溪悻悻摸着累瘫了的小野猪。
不过中秋过后,来庙会赏玩的人只会一天比一天少,他们自个儿忙活,也能应付得过来。
许老大一家来都来了,又给许仲一家帮了一整天的忙,干脆等他们一块儿回家。
路上孙禾怎么看许仲一家怎么不顺眼。
她说话难听,但许仲一家没干那些缺德事儿,今天捕快就算捡了张手帕,也不至于头一个找上许仲一家。
至于望野吃亏受苦……
孙禾转了转酸痛的脖子,望野干活的时候,许仲一家也都没闲着躺着。
拿了工钱,给人干活,可不得利索辛苦些?
这钱还能白白给望野挣了?
说是这么说,孙禾对许仲一家意见还挺大,一行人刚回了山北村,她就喊上自家人回家。
家里两个小的也不知道吃没吃上饭……
许仲一家到家洗漱完,已经月上枝头了。
许悦溪望望月亮,琢磨着差不多十一点了。
也就是说,再过几个小时又要起来摆摊。
许悦溪表情痛苦,只想跟小野猪换换,这辛苦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程瑶擦完竹制小摊车,进屋照旧开始清点银子。
今日中秋,来往百姓都乐意掏两个铜板玩乐一番,套圈摊赚的是前几天的两倍——不算八两银子那天。
其中小半是那群小公子们的功劳。
许悦溪和许凝云排排坐在两边,跟娘亲一起数银子。
“两个摊的碎银子加起来一共七两,铜板大多换成碎银子,剩下铜板六百六十八文……”
程瑶将铜板每一百个串成一串,多出来的六十八个,拿给许悦溪许凝云和许空山当零用。
许仲蜷缩在门口,两条胳膊都累的不行,他刚回家还趁其他人洗漱的时候磨了半袋子米面。
是真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人比驴还累。
许空山回茅草屋时,小心翼翼低头,跨过亲爹来到娘亲妹妹身边:
“李木匠说他会尽快安排你要的东西,还跟之前一样,三文钱一个,精致些的五文。”
许悦溪趴在娘亲身上,蔫蔫应了声,感受着茅草屋里她至今仍不习惯的闷热,突然坐直了身体:
“娘,现在已是八月中旬,等正儿八经入了秋,呼呼刮起海风,那我们这茅草屋……”
更别说,冬天也快到了。
古代冬天没什么取暖的东西,连棉袄都没有,冻死的人可不少。
程瑶正盘算还了哪几家的银子,闻言慢慢放下手里的铜钱。
一家五口大眼瞪小眼。
片刻,许仲无力地拿手捂脸:“睡睡睡。”
睡着了,就不用想那么多了。
虽说许仲一家都不愿意面对惨烈的现实,但接下来几天庙会,人越来越少,生意越来越差,赚的越来越少。
海浪随呼啸海风中坚持不懈拍打海岸,响起阵阵巨声。
许家人不得不在回家休息时,再度提起茅草屋一事。
重修茅草屋还是算了,总得给个准话。
许仲和程瑶面面相觑,捡出赚来的银子挨个摸摸:“你们都说说自个儿是什么打算吧。”
程瑶抿了抿唇,平静地道:“这点银子,拿来还了债,也就还剩不到三两。”
欠债不还,她这心里,总有点不踏实。
尤其许老汉的棺材本,还捏在他们手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