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凝云踌躇了下,当着张老爷和池青男弟子两个男子的面,不好说的太明白,只看向张老夫人,低声提醒:
“再好的安神香,熏过量了也对身体不好。”
池青一愣,瞥一眼香炉,使劲抽了抽鼻子。
单凭这一句话,她就知道,这小丫头是真的有天赋聪明又细心。
她都没注意到被牢牢掩盖在浓重熏香底下的气味……
张老爷一团雾水:“熏香不好?不可能啊,这安神香是我从京城带回的,还特地请了两位知名大夫往里添了些适宜娘身子骨的药材。”
池大夫笑着解释:“你这安神香的确顶顶好,只是……张老夫人现下需要的不是熏香,而是治好陈年旧疾。
如此一来,夜间睡不着,自能迎刃而解。”
张老爷还想再问,被展月拦下了:
“两位大夫说的足够明晰,我大抵清楚娘是个什么情况了,你快找人去抓药,再重金酬谢池大夫和小许大夫。”
张老爷见池青大夫关切和娘闲聊,低声嘀咕了两句,干脆拿上两张药方出了门,喊来小厮快去库房抓药。
里屋,
池青和张老夫人闲聊几句,交代她多出门走走散心,重点提了一句:
“忧思过重,亦会致使身体不适,从而……”
张老夫人看看喊人减轻香炉里熏香份量的展月,笑着应下了。
眼瞧着她都快入土,诚儿月儿膝下还没个一儿半女,她怎么可能不多思?
只不过月儿是个好孩子,本就因嫁入张府十余年不曾有过身孕一事自责内疚,日日喝着补药。
她又怎好再说出来,徒增月儿的压力?
池青交代完正事,多看了许凝云几眼。
许凝云洗干净手后,被妹妹喂食糕点,两人还等着张老爷履行张夫人说的那句‘重金酬谢’呢。
“这位小友,不知拜在哪位大夫名下?我两年前来临海镇,似是不曾见过你。”
许悦溪腮帮子鼓鼓的,心想不可能没见过吧。
她不知道池大夫的名号,但的的确确记得这张记忆有些模糊的脸。
——临海镇第一个被前身坑的大夫,就是这位和蔼慈良的池大夫。
许凝云快速咀嚼了两下,咽下糕点,把忽悠张老爷的话,再度拿了出来:
“不曾拜过先生,只略略看了几本医书,又在渡远寺见过寺里的惠章师父救治病人。”
惠章师父,名声不在池青大夫之下,乃是整个渡远寺的招牌之一。
两个药童徒弟瞬间睁大了眼。
两人面面相觑,都有些不信许凝云的话。
这小姑娘瞧着比他们还小上一两岁,诊出的脉象,开出的药方就跟师父相差无几。
再没拜个先生,全靠自个儿看得医术,还让他们怎么活?
张老夫人乐意做个顺水人情,笑着提点:“小许大夫天资聪颖,人又细心体贴,不若池大夫您收她为徒,正好一全今日的缘分。”
展月端了茶盏递给母亲,闻言愣了下,瞅瞅许凝云两姐妹,欲言又止。
池青本就有这个想法,只是顾忌小姑娘厉害着呢,不一定乐意拜师。
闻言含笑问许凝云:“你可愿拜我为师?不必当药童认草药学经络图,直接做我的徒弟。”
担心两个药童多想,池青耐心解释:
“其他大夫我不知道,但我收徒,只看两点,一是个人品性德行,二嘛,就是为一个病人开药方,无需我查漏补缺。”
许凝云刚刚露的这一手,足以满足第二个条件。
更别提,许凝云比她这个老太婆更细心敏锐,闻见熏香的不妥,为张老夫人量身多添了一味药材。
两个药童你看我,我看你,心里都没什么意见。
说实话,他们乍一进门,的确嗅见熏香过重,可没往某些方面想,只当是张家独有的癖好呢。
两人甚至开始畅想,新得了个小师妹,该送什么见面礼。
至于她会不会拒绝……
怎么可能!
这可是池青池大夫亲自发话收徒!
许凝云是有几分心动,外婆祖传的医书,传到她那一辈时早已不齐,缺漏不少。
而池大夫行医多年,经验老道,刚开的药方一看就比自己开的更稳妥周全。
且时常出没后宅为女子看病,不会缺银子。
她拜到池大夫门下,再怎么也能混口饭吃,为家里减轻负担吧?
但是……
许凝云低头看看许悦溪,见她埋着脑袋不说话,猜出溪儿正内疚呢。
许凝云缓缓吐出一口气,对上池大夫慈和的视线,没有隐瞒:
“并非我不愿拜师,只是我全家名声都不怎么好,包括我在内。
池大夫在本县名声向来不错,没必要为我损了清白名誉。”
池青微怔。
她年纪大了,记性不怎么好,又全身心投入看病就诊中,早已不记得与病人病情无关的些许小事,闻言下意识看向两个药童。
三人齐齐面露茫然。
展月站在一旁,轻咳一声提点了一句:“这位,是山北村的许凝云,和她妹妹许悦溪。”
年纪稍稍大些的男药童几乎瞬间记起某件事,面孔有些扭曲。
他重点多看了几眼许悦溪,果真瞧见几分脸熟:“……”
他附在池青大夫耳畔,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池青眨了眨眼,刚要再说上两句,就见张老爷领着两个小厮进屋。
两个小厮手中各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各放了十两银子。
许悦溪看得眼都直了,又摸摸还没来得及放进空间免遭怀疑的五两银子,大发感慨。
怪不得小说电视里的那些个大夫,又是被威胁陪葬又是经常撞上医闹,都没弃医从文从武从其他行当。
许悦溪往姐姐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两人眼睁睁看着张老爷道谢给银子,池大夫百般推辞,张家两位夫人劝她收下……
一推二推再推。
池青这才收下五两银子,笑着指了下许凝云:“张老爷请我过来时,就已付了诊费。
况且今日也不全是我的功劳,得亏有小许在场,不然我还注意不到熏香,开出的方子,略有不足呢。”
她本想不收银子的。
只是考虑到她不收的话,许凝云更不好收下银子,便厚一回脸皮,收了。
张老爷见她只收一半,没有再勉强,笑着来到许凝云面前:
“是我有眼不识金镶玉,险些误会了小许大夫,还请莫要见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