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捶着老腰推小摊车回到茅草屋,碰巧撞上匆忙离开的几个壮汉。
他有些纳闷地冲着程瑶嘀咕:
“这几个人脸色都不怎么好,想来空山他们没吃亏。”
程瑶嘴一抽,心想在山北村人眼里,他们一家吃亏,比坑全村还稀罕。
“凝云在呢,应该不会闹出什么事。”
离茅草屋越来越近,程瑶话音一转:“待会儿我去把朱娘子家的债给还上,我记得好像薅过她家半亩红薯,这可不能算了。”
山北村山南村和临海镇上欠的银子,早几天就还清了,但欠人情和偷抢的东西,还得加油还。
好在庙会前后,他们就慢慢还着了,早晚有还完的一天。
许仲摸摸脑袋,讪讪一笑。
那回顺手薅朱娘子地里的红薯,他还去帮着扛了。
这事吧,说起来难免心虚。
“爹娘,今天生意咋样?”
一看到小摊车回家,许空山三人放下手头的工作,凑来卸车。
许悦溪扒开小摊车底下的木箱,使劲往里瞅铜板。
程瑶随手将两块豆腐塞给她,使唤拿去厨房:“就那样。九月越来越近,生意刚刚好上几天,又变回原样了。”
一天拼了老命吆喝,也就挣个两三百文。
再扣去成本,养活一家,有点难。
尤其许空山吃的格外多。
许悦溪和许凝云对视一眼,嘴里好奇问着哪来的豆腐,小腿一跳一跳跑去厨房放好。
程瑶忙活时抽空回了句:“这两块豆腐,是刚进村子,路过徐婶家时她给的,说什么空山帮她磨了豆腐,她不想欠咱家人情。”
许悦溪记起刚刚徐婶的提醒,不由笑了笑,绕着周围看了一圈后,借小摊车的遮掩,偷摸从空间拿出一株灵芝:
“娘,刚刚刘大夫过来,说……”
许悦溪一边比划,一边嘀咕说了刘大夫来求的事。
程瑶拿脚将拱来拱去的小野猪拨到一边,看向许凝云:
“这玩意儿是凝云采的,由她做主,都行。”
靠着煎饼果子摊,他们勉强还能糊口,倒不至于穷到被羞辱一顿后为了点银子就送上门。
许仲在旁听着,眼睛刚亮起,被她一句话提醒,同样想起上回家里三个孩子到临海镇上的遭遇。
山货卖不出去倒是无所谓。
卖草药到济云医馆,是你情我愿的公平交易,那医馆的大夫牛气得跟什么似的,拼命挑刺。
又是贬低采来的石斛,又是怀疑灵芝的来路……
虽说挑刺贬低的那几个老头都去了别家医馆,但刘大夫也不无辜。
谁让他招了那几个老头的?
谁让老头挑刺时,他没拦着的?
“嗯嗯,你娘说的对,咱还攒了一两多银子,煎饼果子摊也还能做,不至于为点银子,就受了别人的闲气。”
许凝云沉吟片刻:“我们明天还得去镇上再卖一次山货,到时候挨个医馆药铺问问价钱,没人出价比济云医馆高,就跟济云医馆合作。”
其实刘大夫亲自上门,刚刚临走前还诚恳道了歉,她倒不至于那么小气。
就是溪儿还有点气不顺罢了。
次日,许空山一个人挨间医馆药铺问一株六七年份的灵芝价钱。
直到晌午,才到镇上市场,和摆摊卖山货的许凝云会合。
这一次没有许悦溪和许空山在场,山货卖出去小半,得了好些钱。
许凝云正慢吞吞收拾着山货,身边突然坐下一个气冲冲的彪悍身影,她不用问都知道,结果不怎么的。
她不问,许空山迫不及待说了出来。
“哼,那一家家医馆药铺,不是一看我进门,立刻喊护院拿家伙赶人;
就是一听不到十年的灵芝,拼命忽悠我,说什么灵芝年份太少卖不上价,出价最高的,也就不到八两。”
跟刘大夫承诺的,差上太多太多。
许空山拿衣袖擦擦额头上的汗:“不行,等溪儿回来,我得跟她说道说道,没必要为争一口气,低价卖了灵芝。
这一来一回的,可少上好几两银子呢,不值得。对了,溪儿还没回来?”
许凝云点点头:“刚到晌午,衙门的人应该也会下值吃饭。”
许空山琢磨了下,拿出几个铜板跑去买了菜包子,和许凝云分了分吃着。
至于溪儿,等她回来,看看她想吃什么。
许悦溪蹲守在衙门门口等人。
临海镇上这处衙门,已换了牌匾,变成天海县县衙。
她蹲了好一会儿,都有路人来问可有什么冤屈。
可一看清她的脸,路人扭头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许悦溪上辈子在现代,都没体验过这么出名这么红的日子,只能感慨一句黑红也是红。
晌午刚到,县衙里传来几声锣响。
许悦溪立马振作起精神,仔细打量出县衙的捕快。
还没等她找出个认识的人问问,一只手在身后拍了她一下。
许悦溪扭头,是经常在煎饼果子那条摊前巡逻的捕快张图。
张图朝县衙旁边的小巷子里看了一眼。
许悦溪识趣待在原地好一会儿,才撑着蹲麻的双腿,提起放在一旁的小包袱,走进小巷子。
“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张图可是知道,眼前这个六岁的小姑娘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可能着呢。
……莫非无赖家的小孩早当家?
许悦溪麻利递过小包袱,打听起官学的进度:“一些我爹亲手做的小点心,不值什么钱,拿来给各位大人们尝个鲜。”
张图接过小包袱,没有瞒着她:
“上回事后,我和郑捕头被调去县衙当捕快……当然了,现在随县衙迁移到临海镇,我们俩又调了回来。”
不过郑捕头现在,可是整个县正儿八经的捕头。
不像以前,仅仅是临海镇上的捕头,上头还有个县捕头管着。
“我说这件事,是跟你有点关系。”在许悦溪好奇的视线里,张图慢声说道,“就上回宋县令老家被搬空的事,秦千户接手后将宋家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什么地洞暗道之类的,也没盘问出哪个下人被海匪收买。”
“因此,吴与又拿出手帕,提议抓你们全家来县衙盘问。”
许悦溪:“……”
难不成她家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吴捕快而不自知?
不然怎么抓着他们一家不放啊?
张图继续说道:“秦千户没有任何头绪,本想听他一言审问你们一番。
是郑捕头出面,直言你家太穷,吃饭都靠坑蒙拐骗,用不起手帕,更用不起料子这么好的手帕,秦千户这才罢休。”
许悦溪:“……也,也行吧。”
说实话,整个山北村,也就里正家有个绣娘家出身的儿媳,才在农闲时绣上几方手帕卖钱。
其他人,别说用了,就是看都没看到过几次……
就在这时,她思绪突然一顿。
那日去霍秀才家还银子,似乎瞧见他大女儿霍星蓝腰间系了块手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