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猪正饭后遍地撒欢,突然被人拦住去路,支起胳膊肘来回打量。
叫声太过惨烈。
编草雀儿的许凝云抄起手边的砍柴刀抬眼一看,猎户赵冽两手插着小野猪的胳膊,正满脸疑惑地来回审视。
察觉到许凝云的视线,赵冽动作自然地放下小野猪,干咳一声:
“你家这猪怎么养的?我留下的那一只,天天拿羊奶喂,长的都没这么壮实。”
尤其许家这一只,还是那一胎里最虚弱的。
许凝云垂下眼睛,不怎么感兴趣地敷衍道:“就这么糙着养呗。”
赵冽不信,糙着养,还能有他糙?
他刚开始都不知道要喂小野猪喝奶,还是上次有人到许家闹事,喊他过来看看。
许凝云和陈寡妇商讨了几句劁猪的事,他偷听了一耳朵,才开始喂羊奶的。
赵冽看得出许凝云跟以前不一样了,现在恨不得连句话都不跟他搭。
“我今天去了一趟临海镇卖虎骨,济云医馆的刘大夫得知我跟你同村,托我带句话。”
许凝云本来埋着脑袋专注编草雀儿,听到‘虎骨’两个字,顿时来了兴趣。
虎骨啊……
可是一味上好药材。
可惜现代不好弄来,她也就在大学的时候见过几次,当稀缺教学研究材料的那种。
“虎骨你哪儿弄来的?”
赵冽一愣,本以为许凝云会对刘大夫托他带话更感兴趣,闻言下意识说道:
“我爹活着的时候猎来一头老虎,留了几块骨头给我当家底。”
他这不是在山北村安了家嘛,起房子买地都得花钱,就忍痛掏了家底。
许凝云一时忘却前身的名声,丢下草雀儿,猛地起身凑近两步:
“还有吗?我可以买。”
赵冽摇摇头:“刚都卖给济云医馆了。”
许凝云眼皮一耷拉,退回原位,‘哦’了声:“刘大夫让你带什么话了?”
赵冽听着她面无表情语气冷漠说出这番话,隐约觉得许凝云不是在好奇刘大夫说了什么,而是让他赶紧说完赶紧滚。
他眼皮一跳,狐疑地打量全身,心想不至于吧。
“他说旧京来了一位药材商贾,指了名要铁皮石斛。你要采来,他可为你引荐那名商贾,且铁皮石斛按那商贾的出价算给你,他分文不取。”
许凝云微微掀起眼皮,想起刚刚溪儿和大哥回家,臊眉耷眼的样子。
“知道了,还有事吗?”
这话,送客的意思就太明显了。
赵冽摸摸鼻子,有心问许凝云到底怎么养的猪,也忒壮实好动了。
但瞅着她专心编草雀儿,赵冽老实摇摇头,转身离开。
“姐,你要去采石斛?别跟我说谎哈,我可是知道你的。”
许凝云正在沉思,一个人突然扑到她背上。
她拍拍许悦溪,再拨开胆大包天凑近砍柴刀嗅来嗅去的小野猪:
“家里处处缺钱,现在又不是庙会,两个摊生意都好不到哪儿去。”
尤其套圈摊,本来渡远寺外就开了好几家抢生意的。
庙会一过,有心玩乐愿意花钱玩乐的百姓都趁庙会时凑过热闹了,除了有点闲钱的,谁家还会花钱套圈?
许悦溪迷蒙着眼睛从姐姐背上起来,就地坐到草堆上,薅了把草熟练开始编蚂蚱:
“那也能赚点钱,你一个人上山,我都不放心,更别说爹娘和大哥了。”
许凝云不说话了。
嗐。
这具身体怎么就才十二呢,但凡十七,甚至十五,她上山都没人拦着。
其实许仲一家都知道她的本事,就是担心人矮胳膊短,闹出什么事。
两人对坐着发愁。
没过多久,天彻底黑了下来。
许仲和程瑶下了牛车结了余钱,浑身轻松地回到茅草屋,瞧见的就是大儿子独自拉磨,两个女儿满脸愁苦的场景。
许仲推了程瑶一下,示意他也拉磨去了,这边就交给她了。
程瑶到茅草屋里放了荷包,搬了张小板凳,坐到许悦溪跟前,摸摸两人的脑袋:
“怎么了?债都还上了,还唉声叹气了。”
许悦溪和许凝云对视一眼,率先说起许望野念私塾的事。
难。
‘难于上青天’的难。
“也不知道霍秀才是在敷衍吓唬我们,故意说了个遥不可及的数,还是那方外私塾,一年当真要这么多束修。
唉,娘,我说句难听的,就是拼命赚钱送野堂哥进了方外私塾,这每年的束修,许大伯一家只怕也扛不住啊。”
想想,许老汉攒了一辈子的棺材本,拢共也才五两。
二三十两一年,可谓天文数字。
程瑶忍不住点头:“我看那霍秀才说的不一定是真的,但不可能少于五两银子。
没名额是一个问题,望野年纪又大了些,要进私塾,可不得跟里头的先生山长打通一下关系……”
她瞧着溪儿刚说的霍秀才对他们的态度,有银子都不可能给许望野帮忙,还得另外找人。
“唉。”
这下唉声叹气的,变成三张脸了。
翌日一早,许仲一家难得迎来敲门声。
睡在门口的许仲茫然爬起来开门,揉了下眼睛:“望野?你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许望野就着还没消失的月光往茅草屋里一看,里头铺满稻草,睡了一地的人。
整间屋子都在回荡许空山的呼噜声。
许望野沉默了:“今天不去渡远寺?”
许仲看了下外头的月亮,懒洋洋伸了个懒腰:“去啊,但这不是过了庙会,没必要去那么早……你该不会一直在屋外等我们吧?”
许望野飞快否认:“没有,我刚来。”
两人四目相对。
许仲瞅瞅自家人都不够睡的地儿,打了个无声的哈欠:
“要不你回去再休息半个时辰?庙会忙了那么多天,你也累坏了,可不能累垮了身子。”
许望野没说话,扭头看许仲走了出来,顺手拴上茅草屋的门,进了狭窄的厨房。
他想了想,进厨房给许仲打下手。
许悦溪睡得正香,梦里空间堆满了比她脸还大的金锭,一个个重得很,都能拿去砸人。
她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杆秤,开始称黄金。
唔……按穿来时的金价算,这一锭黄金值……
没等她算个明白,就被程瑶强行摇醒:“走,去渡远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