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香露惊四座，暗箭已难防
陈明远指尖那簇幽蓝跳跃的火焰，不仅点燃了潘振承潘老爷子手中的吕宋烟，更仿佛一瞬间点燃了整个“海山仙馆”宴客厅内所有商贾巨富的心。空气在短暂的死寂后，如同滚沸的开水般翻腾起来，惊叹、质疑、贪婪、敬畏，种种目光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将居中而立、面带浅笑的陈明远牢牢罩定。
宴会的气氛被推向了前所未有的高潮。那枚被陈明远随手放在紫檀木桌面上的银壳打火机，成了比任何珍馐美馔、醇酒佳肴都更诱人的焦点。先前对玻璃镜、珐琅怀表的赞叹，在这“凭空生火”的神迹面前，都显得黯然失色。
“陈公子，此……此乃何物？莫非是西洋最新的‘自来火’？”一位盐商凑上前，眼睛几乎要粘在打火机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陈明远从容地将打火机收回袖中，仿佛那只是件寻常玩物，微笑道：“李老板好眼力，此物确可称作‘自来火’，乃欧罗巴能工巧匠所制，以石火之理，藏焰于方寸之间，风雨不侵，取用便捷。”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更增添了神秘感。风雨不侵，取用便捷！这对于时常需要在外奔波、点灯、吸烟的商人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的宝贝。潘振承深吸一口气，那经由打火机点燃的烟丝似乎都带上了别样的醇香，他看向陈明远的目光，已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激赏与探究。
“陈公子手中奇物，真令人大开眼界。”潘振承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周围的喧闹平息了几分，“老夫纵横商海数十载，自诩见多识广，今日方知仍是井底之蛙。不知公子此类‘南洋奇货’，存量几何？可否与我十三行……”
话未说尽，意思却已明了。在座的都是人精，立刻嗅到了巨大的商机。若能代理此等神物，利润何止千金？
陈明远要的正是这个效果。他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过早暴露过多底牌并非好事，但若不适当展示肌肉，又如何在这虎狼环伺的广州站稳脚跟，换取他急需的原始人脉和资本？他举杯向潘振承及众人致意，语气诚恳而不失分寸：“潘公谬赞。明远初来乍到，些许微末之物，难登大雅之堂。此番南下，正是深感天朝物华天宝，人杰地灵，欲借贵宝地，寻觅志同道合之友，共探这南洋商贸之无穷奥妙。至于具体货品，还需从容计议。”
他巧妙地将话题从“卖货”引向了“合作”，姿态放得低，格局却打得开。既吊足了众人胃口，又避免了被当场围猎瓜分的风险。
这时，三位秘书也各司其职，发挥着独特的作用。上官婉儿心算如飞，默默评估着在场诸位商贾的实力与潜在合作价值；张雨莲安静立于陈明远侧后方，不时为他斟茶，目光敏锐地观察着众人神态的细微变化，低声提醒陈明远某位商人可能与某位官员关系密切。
而林翠翠，则成了全场最亮眼的交际花。她巧笑倩兮，穿梭于几位家眷在场的富商夫人之间，手腕上那枚精巧的女士腕表（陈明远提前给她“装备”上的）吸引了所有女性的目光。她操着略带吴侬软语调的官话，将现代手表的概念以“更精巧的时辰钟”解释得引人入胜，又不失时机地展示了一下表壳上“镶嵌”的“水钻”（其实是玻璃），惹得几位夫人惊叹连连，纷纷打听何处可以购得。
“此乃公子赏玩之物，仅此一件呢。”林翠翠语带娇嗔，眼波流转间瞥向被众人围住的陈明远，语气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占有欲，“不过公子常说，美物当配佳人，日后若有了更好的，定不忘诸位夫人。”
她这番举动，既帮陈明远维系了重要的“夫人外交”战线，又不着痕迹地彰显了自己与陈明远的“特殊关系”，看得一旁的上官婉儿微微蹙眉，却碍于场合不便多言。
就在宴会气氛一片融洽，陈明远看似已成功撬开广州商界大门之际，一个略带阴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陈公子手中的西洋奇物，确实令人叹为观止。不过……”发言者是坐在潘振承下首的一位中年男子，姓胡，名下商行主要以经销南洋香料为业，其人面色白皙，眼神略显闪烁，“据胡某所知，南洋海路虽通，但此类精巧绝伦之物，即便在泰西本土，亦属罕见。公子自称来自闽地海商世家，却似能源源不断拿出此等奇珍，倒教胡某有些好奇，公子这货，究竟源自何处？莫非……另有一条我等不知的‘秘径’？”
此话一出，现场顿时安静了几分。这问题看似好奇，实则刁钻，直指陈明远货物来源的核心，暗讽其来历不明，甚至可能牵扯到走私等不法勾当。一时间，所有目光再次聚焦陈明远。
陈明远心中凛然，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这胡老板背后，恐怕站着其他觊觎他手中利益，或受和珅一系暗示前来发难的人。他面上不动声色，朗声笑道：“胡老板果然心思缜密。不错，此类精品，即便在西洋亦非泛滥之物。明远家族数代经营，与欧罗巴数国东印度公司皆有些许香火情分，加之偶有机缘，方能得此些许。所谓‘秘径’不敢当，无非是诚信经营，积攒下的人脉与运气罢了。”
他避实就虚，将原因归结于家族底蕴和商业机密，合情合理。
然而那胡老板似乎并不想轻易放过，皮笑肉不笑地继续道：“哦？是么。可巧，胡某近日也得了一瓶西洋花露水，据说是法兰西宫廷御用，香气殊异。不知陈公子可见识过？与公子所带来的相比，孰优孰劣？”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玻璃瓶，瓶内液体微呈琥珀色。
顿时，一股浓郁、甚至有些刺鼻的复合花香弥漫开来。这在这个时代，已是顶级的奢侈品。
众人看向陈明远，想看他如何应对。若他拿不出更好的，之前营造的神秘感与优越感便会大打折扣；若他拿出类似之物，则坐实了其货物来源与常规西洋商船无异，之前的“奇货可居”便打了折扣。
陈明远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早有准备。在穿越前，他为了研发一款复古香型的护肤品，曾深入研究过古典香水配方和蒸馏提纯技术。这时代西洋的花露水，多用酒精浸泡香草花瓣粗提，香气混杂且酒精味冲，与他所能制作的，不可同日而语。
他看了一眼张雨莲，微微点头。张雨莲会意，从随身携带的一个锦囊中，取出一个更小的、用软木塞封口的透明玻璃瓶，恭敬地递给陈明远。
“巧了，明远此处亦有一瓶自制的‘凝芳露’，乃采用古法，萃取百花之精，佐以南洋秘术提纯而成。请诸位品鉴。”
他拔开软木塞的瞬间，没有浓烈扑鼻的香气，只有一缕极其清雅、空灵、带着水汽的莲香，夹杂着些许睡莲与兰草的幽韵，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地飘散开来。这香气仿佛带着魔力，瞬间冲淡了之前那瓶西洋花露水的艳俗之气，让人联想到雨后的荷塘，月下的幽谷，心旷神怡。
“此香……竟如此清透！”一位素爱风雅的茶商忍不住惊叹。
陈明远将小瓶置于鼻下轻嗅，随即递给身旁的潘振承。“潘公请看，此露不仅香气幽远，留香持久，更可滴于水中沐浴，或少量拍于腕间、颈后，有舒缓心神、辟秽清新之效。”
潘振承仔细闻了闻，眼中精光一闪。他是识货之人，这香气层次分明，纯净无比，绝非市面上任何花露水可比。他深深看了陈明远一眼：“陈公子真乃奇人！不仅通商贾之技，竟还深谙这制香秘术？此露，堪称仙品！”
高下立判！胡老板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手中的那瓶西洋花露水，在“凝芳露”的对比下，显得廉价而粗俗。他讷讷地收回瓶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陈明远这一次，不仅化解了诘难，更是凭借超越时代的“降维打击”，彻底奠定了自己“南洋奇货”代表者的地位。他趁热打铁，对众人道：“明远不才，于这香露、美容养颜之物上，略有心得。日后若有机会，再与诸位细细探讨。”
这番话，为他后续即将展开的“面膜”计划，埋下了一个绝佳的引子。
宴会终散，宾客尽欢……至少表面如此。陈明远在三女的簇拥下，登上了返回寓所的马车。
车厢内，林翠翠依旧兴奋，叽叽喳喳地说着宴会上的见闻，尤其对那些夫人们的羡慕之情津津乐道，并撒娇般向陈明远讨要那瓶“凝芳露”。上官婉儿则冷静地分析着今日接触的几位重要商人的背景和意图，指出胡老板的发难绝非偶然，提醒陈明远需警惕背后的黑手。张雨莲默默递上一杯温热的解酒茶，轻声道：“公子，今日劳神了。”
陈明远接过茶杯，揉了揉眉心，今日看似大获成功，实则步步惊心。他靠在柔软的垫子上，闭目养神。利用现代知识碾压古人的爽快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履薄冰的警觉。广州这潭水，比他想象的更深。
马车行驶在青石板路上，发出轱辘轱辘的声响。窗外，是乾隆年间广州城的万家灯火，繁华背后，不知隐藏着多少暗流汹涌。
就在这时，马车轻轻一顿，停了下来。车夫在外禀报：“公子，前面路中有些杂物，稍候即可通行。”
陈明远并未在意。然而，坐在他身侧的上官婉儿，却微微蹙起秀眉，侧耳倾听片刻，脸色微变，低声道：“公子，不对……太安静了。”
她话音未落，只听得“咻”的一声破空锐响——
一支黝黑的弩箭，如同毒蛇般穿透车厢壁板，擦着陈明远的耳畔，“铎”的一声，深深钉入了另一侧的车壁之上，箭尾兀自剧烈颤动！
箭簇所在，正是陈明远方才头部依靠的位置！
车内瞬间死寂。林翠翠的俏脸煞白，张雨莲下意识地挡在了陈明远身前。上官婉儿眼神锐利如刀，瞬间吹灭了车内的灯火。
车外，隐约传来了兵刃交击之声与短促的呼喝。
陈明远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这广州城，有人已经迫不及待，要对他这个带着“南洋奇货”的过江龙，下死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