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带着暖意,却驱不散从医院带回来的那份沉重。苏和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梁远清,一步步走向他们所住的那栋楼。他的大部分重量都倚靠在她身上,步伐缓慢而略显虚浮,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紧抿的唇线昭示着他正默默忍受着身体深处的不适。
走到公寓楼下,苏和停下脚步,仰头看着身边脸色苍白的丈夫,语气轻柔地商量道:“老公,我是先送你上去休息,还是你陪我一起去拿快递?”她知道他此刻最需要的是躺下休息,但看着他依赖的眼神,她又忍不住想让他多接触些外界,分散一下对疼痛的注意力。
果然,尽管非常不舒服,梁远清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低沉而带着一丝虚弱沙哑的声音响起:“我们一起去拿。” 他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握着她的手,一刻都不想分离。
“好的,老公,我们一起去!” 苏和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只得到心爱胡萝卜的小兔子,脸上绽开明媚的笑容,仿佛刚才在医院里的凝重从未存在过。
她挽紧他的手臂,调整步伐,以更适合他的缓慢速度,朝着小区深处的快递站走去。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她开始像只快乐的小麻雀般叽叽喳喳:
“老公,你是不是都不知道我们小区的快递站在哪里呀?”她歪着头,带着点小得意看着他,“你知道吗?现在网购可方便了,很多东西比实体店还便宜,直接送到家楼下呢!”
梁远清被她雀跃的情绪感染,唇角艰难地牵起一个微弱的弧度,配合地回应道:“呵呵,你还真是个小聪明。就这一两年,我们的生活确实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越来越便捷了。” 他的注意力似乎真的被拉到了这个话题上,紧蹙的眉头稍稍舒展了一些。这正是苏和想要的效果——让他暂时忘却身体的痛苦。
“对吧对吧!”苏和更加起劲,伸手指着前方,“老公,你看,往后再走两栋楼,然后左拐有个蓝色屋顶的小房子,你看到了吗?就那边拐弯,那就是快递站!可方便了,网购了东西就在那边拿,报手机号码,老板就能帮你找到包裹。”
梁远清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目光似乎也透出几分新奇,温和地应和:“呵呵,真的是挺方便的。” 他平日里忙于工作和学术,对这些生活细节的关注确实少之又少,这些琐事向来都是苏和在打理。
苏和趁机撒娇般说道:“那以后,等你好了,身体棒棒的,是不是就可以帮我去拿快递啦?我就在家舒舒服服地休息,等着你!” 她眨巴着大眼睛,一副“我早就计划好了”的小机灵鬼模样。
梁远清闻言,不由得失笑,虚弱的笑声里带着难得的轻松:“呵呵,原来你个小骗子,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是为了以后让我当跑腿呀!” 他看着她狡黠的笑容,心中满是柔软的暖意。
“不可以咩?”苏和嘟起嘴,佯装不满地晃了晃他的手臂。
“可以,当然可以,”梁远清连忙应道,语气带着纵容和一丝感慨,“老公帮老婆拿东西,天经地义的。” 只是说完这句,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了一瞬,声音也低沉下去,“只是……在一起这几年,一直都是你在照顾我,重物、重活都抢着做。和和,我……我不是个称职的丈夫。”
又来了。苏和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知道他心底那份因身体拖累而产生的愧疚感又冒了出来。她立刻皱起鼻子,做出一个夸张的嫌弃表情,打断了他的话:“哎,你又来这一套了!我耳朵都快磨出老茧啦!”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正面看着他,眼神无比认真,语气也变得郑重:“梁远清,你听好了!夫妻之间,不就是你帮我,我帮你吗?哪有那么多谁称职谁不称职的计较!”
她开始细数他的好,如数家珍:“我发烧的时候,是谁整夜整夜不睡,守在我旁边,用温水一遍遍给我擦身体降温?我生理期肚子疼的时候,是谁默默煮好姜枣茶,逼着我喝下去?我心情不好、闹脾气的时候,是谁总是耐心地抱着我,安慰我,直到我笑出来?看,你为我做了很多很多,多得我都数不过来!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完美先生,不许你再妄自菲薄!”
她的话语像一股温热的暖流,缓缓注入梁远清冰冷而愧疚的心田。他看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年轻许多,却无比坚韧、始终用最纯粹的爱意包围着他的女孩,喉头哽咽,再也说不出任何自轻的话来,只是更紧地回握住她的手。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快递站。小小的空间里有些拥挤,苏和紧紧挽着梁远清,在队伍中慢慢往前挪。偶尔有相熟的邻居看到他们,会友善地打个招呼,目光在他们紧密相依的身影上停留片刻,带着善意的理解和祝福。
梁远清当初买下这个公寓,就是看中了这里的便利——有电梯,离学校近,交通方便。状态好的时候,他会沿着那条绿树成荫的小路慢慢走回家。
后来,这条路上多了苏和的身影,它便不再仅仅是一条归家的路,更成了他们无数次课后交流、分享趣事、伴着夕阳约会的温馨旅程。苏和刚搬来时,不是没有过闲言碎语,但她用热情和热心肠,用对丈夫毫无保留的爱与付出,慢慢地,赢得了邻居们的理解和接纳。
终于排到他们,苏和报上手机号,拿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纸箱。她接过快递,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迫不及待地当场拆开,而是神秘兮兮地抱在怀里,脸上带着一种“我有小秘密”的得意
“和和,你买了什么?神神秘秘的。”梁远清看着她护宝似的模样,忍不住好奇地问。
苏和扬起下巴,哼了一声,故意卖关子:“哼!回家再拆,现在就不告诉你!反正是好东西!” 那娇俏的模样,仿佛暂时驱散了他周身萦绕的病气。
回到家,苏和先是扶着梁远清在客厅沙发上坐好,帮他调整好靠垫,让他能以最舒适的姿势休息。然后,她才抱着那个快递纸箱,坐到餐桌旁,像拆开一件珍贵礼物般,小心翼翼地用剪刀划开胶带。
纸箱里,是几个设计精巧的塑料小盒子,每个小盒子内部又被分隔成数个独立的小格子,看起来像是用于精细分类的收纳工具。
梁远清靠在沙发上,目光温柔地追随着她忙碌的身影。
只见苏和拿出酒精湿巾,仔细地将每一个小格子、每一个药盒里里外外都擦拭消毒干净。然后,她将今天从医院带回来的,以及家里原有的、需要长期服用的所有药瓶、药板都拿了出来,在桌上分门别类地放好。
她拿起每一份药的说明书,再次认真地阅读,确认服用时间、剂量和注意事项。接着,她拿出准备好的彩色便签纸和细头记号笔,开始一项项填写。
“早餐后,奥美拉唑肠溶胶囊,1粒。”她一边小声念着,一边在粉色的便签上写下,然后工整地贴在一个小格子上方。
“午餐后,瑞巴派特片,1片。”——淡蓝色的便签。
“晚餐后,甲钴胺片,1片,维生素b族,1片。”——黄色的便签。
“睡前,塞来昔布胶囊,1粒(疼痛明显时服用)。”——她用橙色便签特别标注,并画了个小小的警示符号。
还有保护胃黏膜的、缓解肌肉紧张的……她将一天早、中、晚需要服用的药物,按照医嘱和说明书,准确地分装到独立的小药盒里,每一个小格子都对应着不同的药和剂量。她的动作细致而专注,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艺术品。
梁远清静静地望着她。看着她低垂的、长长的睫毛,看着她因为专注而微微抿起的嘴唇,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或圆或扁的药片、胶囊放入对应的格子……他的胸腔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饱胀的情感填满。这些琐碎而麻烦的事情,她做得如此自然,如此心甘情愿。
全部整理完毕,苏和拿着那几个已经分装好药物、贴满彩色标签的小药盒,像个献宝的孩子一样,蹦跳到沙发前,得意地展示给梁远清看。
“老公你看!这是我买的药盒,可爱吧?”她将小药盒放在他手里,“每一个盒子里有几个小格子,就是你一天要吃的药,按时间都分好啦!这样你就绝对不会忘记吃药,也不会吃错啦!你看,盒子小小的,扁扁的,可方便了,你出门直接放口袋里就行,一点都不占地方!”
她兴奋地介绍着自己的“杰作”,脸上洋溢着满足和成就感,仿佛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难题。
梁远清低头看着手中这几个色彩柔和、分装清晰的小药盒,又抬头看向苏和那双亮晶晶的、写满了“快夸我”的眼睛。他的心柔软得一塌糊涂,所有的病痛和阴霾,在这一刻似乎都被她这细致入微的爱意驱散了。
他伸出手,轻轻一拉,将苏和揽入怀中,下巴抵在她散发着清香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充满了无尽的感激与爱意:
“和和,谢谢你……谢谢你这么用心。”
苏和依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虽然依旧单薄却传递着温暖和依赖的怀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