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的午后,阳光比前几日更暖了些。苏和背着装了换洗衣物的书包来到周教授家,心里揣着即将见到梁远清的隐秘期待。出乎意料的是,今天周教授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好书本,而是笑吟吟地指着餐桌:“和和,来,今天不读书了,咱们包饺子!我准备了好几种馅儿呢。
餐桌上果然琳琅满目,有翠绿的白菜猪肉馅,鲜嫩的韭菜鸡蛋馅,甚至还有一份看起来就很费工夫的三鲜馅。周教授一边熟练地系上围裙,一边看似随意地说:“远清今年不是在忙着评教授嘛,压力大,肯定又不好好吃饭。他一个人住,哪会做什么像样的饭菜?咱们多包点,你待会儿给他送去。饺子好,蔬菜肉都有了,他饿了下锅一煮就成,方便。”
苏和心里一动,明白了周教授的良苦用心。老人家目光如炬,早已看出她和梁远清之间不同寻常的情愫,这是在不动声色地给他们创造见面和相处的机会。她脸上微微发热,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地洗干净手,走到桌边,拿起周教授已经擀好的一叠饺子皮。
周教授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和微红的耳尖,心里更是了然,慈爱地笑了笑,继续说:“你梁老师啊,哪儿都好,就是这身体让人操心。腰伤是老毛病了,天气一变就难受,身边又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着……我这心里,总是放不下。” 她叹了口气,话语里充满了对弟子的心疼。
苏和依旧沉默着,但包饺子的动作却更加细致用心了。她舀起一勺馅,小心地放在皮中央,然后将皮对折,手指灵巧地捏出均匀细密的褶子,每一个饺子都像精致的小元宝。她仿佛要把自己说不出口的关心、潜滋暗长的爱恋,还有那份决心,都一点点地、密密实实地包进这小小的饺子里。空气中弥漫着馅料的香气和一种无声的情感交流。
包饺子的间隙,周教授的话匣子慢慢打开了。她看着手中圆滚滚的饺子,眼神有些悠远,像是陷入了回忆。
“和和,你梁老师……他心里苦啊。”周教授的声音低沉下来,“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他还年轻,和……和冯瑶,就是他的妻子,一起去山区支教。多好的一对孩子,有理想,有热情……”
周教授断断续续地讲述起那场改变了一切的意外。讲到泥石流,讲到冯瑶为救学生而遇难,讲到梁远清身受重伤并因此落下严重的腰伤后遗症。她的语气充满了惋惜和悲痛。
“冯瑶那孩子,特别好,善良、开朗,和远清是同学,感情很深。她走了,等于把远清的半条命也带走了。”周教授抹了抹眼角,“回来以后,远清就像变了个人。那么多年,不少人给他介绍对象,条件好的姑娘不是没有,可他死活不同意。他说他对不起冯瑶,是他执意要去支教才害了她,他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再娶了……这孩子,太轴了,把这当成自己的债,背了十几年……”
周教授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苏和:“上次在医院,我劝他,他也听不进去。他说……他说他比你大太多,身体又不好,将来会是拖累,不能耽误你……” 说到这里,周教授的声音有些哽咽,“我这当老师的,看着心疼啊。他太苦了自己了。”
苏和安静地听着,手里的动作慢了下来。这些往事,她在病房外隐约听到过,但此刻听周教授亲口娓娓道来,更加具体,也更加沉重。她仿佛能看到那个年轻、阳光的梁远清是如何被一场灾难击垮,如何在漫长的岁月里背负着愧疚和伤痛独自前行。她的心,为那个素未谋面的冯瑶感到惋惜,更为梁远清感到深深的心疼。
周教授的讲述,像一幅沉重的画卷在苏和面前缓缓展开。她没有感到嫉妒,也没有被那“不再娶”的誓言吓退,反而更加清晰地看到了梁远清坚硬外壳下那颗破碎而柔软的心。他所有的疏离、克制、自我放逐,都源于那份深不见底的爱与自责。
苏和将包好的一个饺子轻轻放在盖帘上,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地看向周教授,轻声说:“周教授,您说的这些……我在医院门口,都听到了。”
周教授有些意外,随即了然,眼中流露出更深的期待。
苏和继续说着,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我知道他心里的苦,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年龄,伤病,这些我都知道。”她顿了顿,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思绪,也像是在做出一个郑重的宣告,“可是,周教授,我不怕。我也不觉得那是拖累。”
苏和的眼神温柔而执着:“他很好,真的很好。他值得被人好好对待,值得拥有温暖。过去的事情无法改变,但未来的日子还很长。我不能代替任何人,我也不想代替。我只是想……只是想陪着他,照顾他。在他腰疼的时候能帮他按一按,在他不想吃饭的时候能给他递一杯水,在他觉得孤单的时候,能让他知道,身边还有个人。”
苏和看着桌上那些白白胖胖的饺子,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也许我现在能做的还很有限,但我会努力变得更好,更强大。我想让他知道,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生活。我想用以后很长很长的日子,慢慢告诉他这个道理。”
这番话,苏和说得并不激昂,却字字句句都敲在周教授的心上。周教授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坚定的女孩,终于欣慰地笑了,眼角泛起了泪花。她伸出手,紧紧握住苏和沾着面粉的手,哽咽着说:“好孩子,好孩子……远清能遇到你,是他的福气。老师……老师把他拜托给你了。”
这一刻,无需再多言语。一老一少的手紧紧相握,传递着信任、托付和一份共同的美好期盼。苏和知道,前方的路或许并不平坦,但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要用自己全部的温柔和坚定,去融化那颗被冰封了太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