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心锚定位》
“伏羲号”如同暴风雨中的一叶孤舟,冲入了时空褶皱的边缘。刹那间,所有的仪器读数疯狂跳动,指针乱转,屏幕上的图像扭曲成毫无意义的色块和线条。重力消失了,然后又以数倍于标准的状态猛地回来,将未固定的物品和人狠狠抛起又砸落。金属骨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解体。
这不是常规的空间航行,而是一种存在层面的颠簸。船员们感到自己的意识仿佛都要被这混乱的规则从身体里甩出去,耳边是无数时空碎片刮擦灵魂的尖啸,眼前是过去、现在、未来景象胡乱叠加成的、令人作呕的万花筒。
“护盾能量持续下降!百分之六十……五十……四十……”
“结构完整性警告!b区隔板出现裂痕!”
“导航系统完全失效!我们失去了所有外部参照物!”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dr. 李的“深空之眼”计划在这片法则混乱的区域彻底失去了作用,探测器传回的数据本身就是一堆矛盾悖论,毫无参考价值。纯粹的理性科学,在这里触到了冰冷的边界。
“云心教授!”林远在剧烈的颠簸中死死抓住固定物,朝着通讯频道喊道。他的声音在干扰中断断续续。
在专门加固过的冥想隔离舱内,情况同样糟糕。云心被特殊的安全带固定在平台上,但整个平台都在剧烈晃动。她双手紧紧握着玉琮,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她的额头抵在冰冷的玉琮表面,双眼紧闭,眉头紧锁,身体因为对抗外界的巨大精神压力而不停地颤抖。
外界的时空乱流,在她高度集中的精神感知中,被放大了千百倍。
她不再仅仅感受到物理上的颠簸,而是仿佛坠入了一个由亿万不同时间线、不同可能性构成的、沸腾的漩涡。无数个“如果”在她周围尖叫、撕扯。
她看到了“伏羲号”被时空褶皱彻底吞噬,分解成基本粒子的凄惨画面。
她看到了他们投降后,意识被格式化,变成行尸走肉返回地球的麻木场景。
她看到了时间警察取得胜利,整个宇宙的历史被修剪成一条笔直、单调、毫无生气的线条。
她甚至看到了无数个平行时空的地球,因为各种微小的扰动而走向繁荣或毁灭的不同结局……
这些景象如同冰冷的海水,试图淹没她的意识,让她迷失在这无限的“可能”与“确定”的夹缝之中。
“不能……不能迷失……”她咬紧牙关,鲜血从嘴角渗出,“必须找到……锚点……”
她知道,常规的导航方法在这里无效。试图去计算坐标,去分析能量模式,只会被无限的可能性引入歧途。她需要一个绝对唯一的、不受任何外界变化影响的参照物。一个能让她在狂乱的信息风暴中,保持清醒和方向的“心锚”。
她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个温暖的核心——她的女儿,小雅。
她不再去试图“寻找”归墟的频率,而是将全部的精神力,沉入内心,去感受那份独一无二的、贯穿了她生命的情感连接。
她回忆起小雅刚出生时,那柔软的触感,那嘹亮的啼哭。
回忆起她第一次蹒跚学步,摇摇晃晃扑进自己怀里的瞬间。
回忆起她第一次清晰地喊出“妈妈”,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全然的依赖和爱。
回忆起无数个夜晚,她坐在床边,给女儿讲述星空的故事,小雅听着听着,带着甜甜的微笑进入梦乡……
这些记忆,如同黑暗中的珍珠,一颗颗被擦亮,串联起来,散发出温暖而坚定的光芒。这份母爱,超越了时空,超越了物理规则,是她存在中最真实、最不可动摇的基石。
她将自己的意识,完全沉浸在这份温暖之中。外界那些混乱的噪音和可怕的景象,似乎被这层温暖的光芒隔绝开了一些,变得不再那么具有压迫性。
然后,她开始在这份温暖的核心中,去感受那份独特的、属于小雅本身的精神印记。那不是记忆,而是一种更本质的东西——小雅思考问题时喜欢微微偏头的习惯,她开心时发出的如同银铃般的笑声,她遇到难题时那种不服输的倔强眼神,以及……她与生俱来的、对数字和模型那种近乎本能的理解力……
她集中所有的意念,如同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中,发射出一道唯一的、承载着无尽思念与爱的精神波束。她在呼唤,不是用声音,而是用灵魂。
“小雅……我的孩子……如果你能听到……如果你在那里……给妈妈一个方向……”
时间在意识领域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就在她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即将耗尽,意识快要被外界风暴撕碎的边缘,一道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波动,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她心灵的最深处,荡漾开一圈温柔的涟漪。
那波动……没错!就是它!
它并非指向某个具体的方位,而是一种“状态”的确认,一种充满无限创造力、无限潜力、无限爱意的意识“频率”。这股频率,与赵明远描述的“归墟”特质,与玉琮中蕴含的古老智慧,产生了完美的谐波共振!
它就像混乱噪音中,一个稳定而纯净的音符,虽然微弱,却坚定不移地存在着。
“找到了!”云心猛地睁开眼睛,虚弱的身体里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不顾一切地将这份感知到的“频率”,通过玉琮和感应基座,强行注入到“伏羲号”几乎瘫痪的导航核心!
“将……将这个频率……设定为……唯一导航参数!”她用尽全身力气,对着通讯器喊道。
她的声音微弱,却如同惊雷般在混乱的舰桥炸响。
林远没有任何犹豫。“烛龙!执行!将所有控制权,移交至云心教授输入的导航参数!引擎功率,百分之百输出!”
“指令确认。导航参数已更新。引擎过载运行。”
“伏羲号”庞大的舰身,在时空乱流中发出更加剧烈的颤抖,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但它前进的方向,不再是无头苍蝇般的乱撞,而是开始以一种违背常理的方式,朝着某个“非空间”的目标“切入”。
它不再试图“穿过”褶皱,而是像一把调准了频率的音叉,开始与这片混乱时空中的某个特定“和弦”产生共鸣,试图“融入”其中。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等于将整艘飞船的命运,完全寄托在一个无法用物理验证的“感觉”上。
舰桥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窗外光怪陆离、飞速掠过的景象,感受着飞船那仿佛随时会解体的震动,等待着最终的结局——是撞上毁灭的礁石,还是……驶入一片新的、未知的海域?
云心瘫倒在平台上,精神与体力都已透支,但她的嘴角,却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弱的笑意。她完成了她的使命。剩下的,交给命运,交给那由爱与思念指引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