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真相的碎片》4
官方最初的声明在午夜时分通过各大媒体渠道发布,措辞严谨而冰冷,将“情感结晶现象”定性为一场“精心策划的恐怖主义欺骗行为”。声明中暗示,有不法分子通过先进的全息投影技术和神经干扰手段,制造了这场全球性的集体幻觉,目的是破坏社会稳定,颠覆现有秩序。
然而,这份声明的效力甚至没能持续到第二天日出。
在东京,一名年轻的神经科学家在直播中展示了他对“悲伤结晶”的连续七十二小时观测记录——晶体内部的能量波动与人类脑波中与悲伤相关的频率惊人地一致,且其能量衰减曲线完全不符合已知的任何全息投影特性。在开罗,一位年迈的材料学家召开紧急新闻发布会,向世界展示了他的研究团队如何在这些结晶中检测到了一种全新的物质形态——既非固态、液态,也非气态或等离子态,而是一种前所未见的“情感凝聚态”。
社交媒体上,验证这一事实的普通人如潮水般涌现。一位母亲上传了她用亡子留下的“爱之结晶”安抚新生婴儿的视频——当婴儿哭闹不止时,只要将结晶靠近,孩子便会奇迹般平静下来,露出安详的笑容。视频中,那位母亲泪流满面:“这不是骗局,这是我儿子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温暖。”
控制叙事已不可能。三天之内,支持凯瑟琳博士声明的科学家联名信上已经收集到了超过七百个知名学者的签名,其中包括三位诺贝尔奖得主和两位菲尔兹奖获得者。真理一旦破壳,便再也无法塞回蛋中。
政府机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在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连夜召开紧急会议,一些官员面色铁青地呼吁立即关闭“烛龙”系统:“每延迟一秒,就有更多的情感被吸走!”另一些官员则拍桌反驳:“关闭系统?你知道全球有多少医疗设备、交通系统、能源网络依赖‘烛龙’的稳定运行吗?情感流失不会立刻致命,但系统崩溃会!”
各国领导人之间的紧急视频会议充满了火药味。欧洲国家倾向于逐步关闭系统,呼吁回归“低科技、高情感”的生活方式;亚洲国家则强调寻找技术解决方案,主张在维持系统运行的同时寻找情感流失的补偿机制;而依赖“烛龙”系统最深的几个国家则坚决反对任何可能影响系统稳定性的措施。会议进行到第五个小时,依然无法达成任何实质性共识,只有无尽的争吵和相互指责。
金融市场如同坐上了过山车。与“烛龙”系统相关的科技公司股价一泻千里,“神经科技”单日暴跌68%,创下历史最大跌幅。而几乎已经被遗忘的传统能源公司——太阳能、风能、乃至化石燃料企业——却意外地迎来了第二春,它们的股价在绝望中逆势上扬。更令人惊讶的是,那些幸存的情感相关产业:手工乐器制造商、传统画材店、实体书店,甚至是一些几乎绝迹的纸质日记本生产商,都迎来了订单的爆发式增长。
经济学家们忙得焦头烂额。着名经济学家马库斯·李在电视采访中坦言:“我们面对的是前所未有的经济范式转变。如果情感真的成为一种可量化、可收割的资源,那么整个经济学的基础——理性人假设——将彻底崩塌。我们正在见证的不是一场普通的经济危机,而是经济学的末日。”
宗教和精神领袖们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在梵蒂冈,教皇发表了题为《灵魂不可量化》的特别演讲,圣彼得广场上挤满了虔诚的信徒。在耶路撒冷,三大宗教的领袖罕见地共同主持了一场祈祷会,呼吁人们回归信仰和简单生活。在印度,一位精神大师在恒河岸边向数万信众宣讲:“我们被科技迷惑得太久,忘记了内心的神性。现在,是时候回家了。”
教堂、寺庙、清真寺和其他礼拜场所挤满了寻求安慰和指导的人们。许多人跪在神像前,不是为了祈求财富或健康,而是恳求神明归还他们已经失去的情感记忆——那个想不起来的初恋的微笑,那份再也感受不到的孩子出生的喜悦,那次逐渐淡忘的与挚友分别的悲伤。
与此同时,科学家和工程师们正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研究那些情感结晶。麻省理工学院的情感物理实验室里,研究人员发现这些结晶遵循着一种全新的物理规律——它们既响应电磁力,又似乎与量子纠缠有关,甚至还表现出某种程度的意识特性。
“每一种情感结晶都是一个完整的全息记忆单元,”首席研究员安娜·韦伯在新闻发布会上解释道,“我们在一粒沙大小的‘喜悦结晶’中检测到的信息量,相当于整个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藏书总量。而且这些信息不是静态的,它们在与观察者互动时会发生变化——同一颗结晶,不同的人接触会感受到略微不同的情感体验。”
林远和云心的小组现在有了数百名志愿者的加入,以及来自世界各地实验室的数据支持。他们分析从空间站带回来的数据,发现情感能量的流失并非均匀分布在整个太阳系,而是沿着某种看不见的“管道”流向银河系的一个特定区域——距离地球约一千光年的一个微小点。
“那不是自然的恒星系,”林远指着星图上的坐标,“那里的空间结构异常,似乎有某种人工构造体。”
云心的共情能力随着研究的深入而变得越来越强。一天深夜,她在实验室里突然晕倒,醒来后描述了一段令人毛骨悚然的体验:“我感知到了它们...那些收割者的一丝意识。那不是我们能理解的意识,它们没有情感,没有欲望,甚至没有自我。它们只是在执行某种功能,就像自然规律一样冰冷、古老。试图理解它们的动机,就像试图理解冰川的情感或者黑洞的欲望。”
这段描述被记录下来,成为了理解“收割者”本质的关键线索。
林远则专注于技术解决方案。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如果情感能量的流失是因为“烛龙”系统创造了一种低熵状态,那么也许可以通过引入某种“情感熵增”机制来阻断或减少这种流失,而不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
“想象一个完全封闭的房间,里面充满高浓度气体,”他向团队解释道,“如果在墙上开一个洞,气体会迅速流向低浓度的外部。但如果我们能在房间内部创造一些涡流和扰动,让气体不那么‘顺畅’地流出,也许就能保留更多的情感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