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下,文明元神瓷的巨鼎虚影,已不再是单纯的投影或能量构造体。它仿佛一颗由人类集体情绪、记忆、渴望与恐惧共同锻造的,悸动不安的第二颗行星心脏,庞大无朋地高悬于景德镇千年窑火不熄的上空,缓慢而威严地自转。每一次转动,都似乎牵引着下方城市乃至更遥远范围内生灵的无形心弦。它贪婪地吞噬着最后的情感能量流——这些能量源自秘窖瓷器中被强行剥离的最后灵性,源自大地深处被莫名引动的古老地脉波动,更源自全球无数通过颤抖信号关注此地的人们,他们心绪中不自觉散逸出的惊愕、好奇、恐惧与祈祷。这些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能量,如同百川归海,被强行吸纳、汇聚。
巨鼎的形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骇人的变化。它正从一种虚幻的、半透明的光影姿态,向着某种难以置信的、违背物理常识的“实体”凝实。鼎身之上,那无法用世间任何已知颜料或色系形容的色彩,以前所未有的疯狂态势流转、碰撞、融合。它们时而如同极光般绚烂缥缈,时而又像熔融的琉璃般厚重炽热;一瞬间可能呈现出宇宙星云的深邃幽蓝,下一秒又化为生命原初血液的刺目猩红。这些色彩并非死物,它们仿佛拥有独立的生命和情感,散发出越来越耀眼、令人无法直视却又被一种诡异魅力吸引、忍不住想要窥视其奥秘的强光。这光芒超越了普通的光照,它仿佛蕴含着温度与情感的重量,照射在皮肤上,时而温暖和煦如春日初阳,抚平焦虑;时而冰冷刺骨如深冬寒星,冻结血液;时而躁动灼热如地下奔流的熔岩,点燃莫名的焦渴;时而又死寂空无如亘古深空,唤起灵魂最深处的孤寂与渺小感。它如同宇宙级无影灯,照亮了千年古窑址沉默而沧桑的轮廓,照亮了现代都市丛林闪烁跳跃的霓虹与LEd广告牌,更穿透了钢筋水泥的阻隔,直射进每一个目睹者,无论远近,内心最深处的光明乐土与幽暗深渊,迫使所有人面对自己潜藏的情感与记忆。
整个景德镇,时间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按下了暂停键。街道之上,川流不息的人群早已停滞。行人们仿佛被施了定身咒,维持着行走、交谈、工作的姿态,却全部仰着头,瞳孔被天上那不可思议的奇景所占据。他们的脸上,表情复杂得难以描摹:最初的震撼与惊叹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难以言喻的深藏不安与敬畏。嘴巴微微张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声带也被那宏伟而诡异的存在所震慑。车辆停滞不前,交通彻底瘫痪,然而,反常的是,并没有响起平日堵车时刺耳焦躁的喇叭声。只有一片巨大而沉重的、被那悬顶之鼎庞大存在感压迫下的绝对寂静,笼罩着所有的街道与广场。这寂静并非安宁,而是暴风雨前令人心悸的凝滞,是集体无意识对远超理解范围的事物的本能噤声。
咖啡馆内,精心调制的拉花咖啡早已冰凉,人们握着杯耳,手指僵硬,忘了啜饮,目光呆滞地望向窗外那超越理解的天空奇景。家中,一家人挤在狭小的阳台或明亮的落地窗前,或者围绕着闪烁的电视、电脑屏幕,忘记了日常的琐碎交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共享却无法言说的紧张情绪。孩子们似乎更能感受到那无形的压力,下意识地紧紧抓住父母的衣角。在各个研究所、观测站内,无论其背后的立场是支持、反对还是纯粹观察,所有的工作人员、科学家、学者,此刻都被窗外那颠覆认知的景象所攫获。科学的理性框架在这现象面前显得苍白无力,一种混合着专业性的惊愕与人类本能的恐惧感,紧紧攥住了每个人的心脏,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施加着千钧重压。
研究中心地下主控大厅,此刻早已化为人间炼狱般的景象。这里的空气超越了凝重,几乎达到了某种濒临物理与心理双重崩溃的临界点。空气仿佛被电离、被压缩,变成了黏稠得如同胶质般的物质,每一次呼吸都异常艰难,带着高压电弧般的刺痛感和沉重如山的心理压力,压迫着每个人的胸腔。大厅中央,那庞大而精密、耗费了无数资源与心血构建的能量汇聚装置——融灵之器——正在发出垂死般的哀鸣。它超负荷运行到了极限,内部结构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发出一种令人牙酸齿冷的高频啸叫,其间混杂着源自金属疲劳、能量过载的低沉呻吟,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彻底解体。装置各处不时迸发出危险至极的、刺眼的蓝白色电火花,如同垂死巨兽最后的挣扎。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烧焦的臭氧味、金属部件过热产生的焦糊味,以及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怪异气息——那像是古老图书馆中发霉古籍的味道,又混合了雷暴过后天地间的清新与暴烈,诡异莫名。紧急冷却系统早已宣告彻底失灵,多根粗大的冷却管道被能量余热灼烧得通红,嘶嘶地向外喷射着高温蒸汽,使得大厅内雾气缭绕,更添几分混乱与危险。
主控屏幕上,景象同样令人绝望。几乎所有关键数据的读数早已爆表,突破了设计上限,变成了毫无意义的、满屏刺眼的红色长条或是疯狂跳动的乱码符号。刺耳的、连绵不绝的最高级别警报声早已被身心俱疲的操作员绝望地手动静音,只留下操作台上密密麻麻的红色指示灯还在进行着最后徒劳的、令人心慌意乱的疯狂闪烁,如同末日倒计时的最后读秒。而那尊作为整个计划核心能量源的、珍贵的宋代梅瓶实物,此刻正静静地安置在融灵之器中央平台下方的特殊能量传导基座上。它的状态已是惨不忍睹,令人心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