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莫高窟时,研究人员发现壁画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那个现代小兵的形象更加融入整体画面了。他的机甲盔甲看起来不再那么突兀,反而有了几分经年累月后的古朴感。手中的汉旗举得更加自然,脸上的表情也不再惶恐,而是变得坚定且自豪。
最令人惊讶的是,在他周围,多了几个小小的汉字题注——“胡兵杰克逊,勇毅过人,善制异器,为汉使护行”。
“胡兵...”阿克喃喃道,“古代中国人对西方人的称呼...历史正在消化他。”
苏清的检测仪显示,信息素成分正在发生变化,逐渐与周围环境融合。那种友好、接纳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这不是惩罚,”她突然明白过来,“这是一种...包容。历史没有拒绝他,而是给了他一个位置。”
戴维斯看着题注,眼中情绪复杂:“所以他会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就像那些两千年前的骑兵一样?”
“似乎如此。”苏清回答,“一千年后,人们会看着这幅壁画,相信曾经有一个叫杰克逊的胡兵为张骞护行。这就是他将存在的形式。”
“那么真相呢?”戴维斯问。
苏清苦笑:“历史从来不是关于真相,而是关于我们选择记住什么。现在,有了一种更大的力量在帮我们做出选择。”
这个认知令人不安又奇妙。如果历史是流动的、可塑的,那么人类对自我身份的理解也需要更新。我们是谁?我们的过去是什么?这些问题的答案可能比想象中更加复杂和神秘。
一周后,敦煌220窟重新向有限度的研究团队开放。全球科学家组成联合研究组,对壁画进行全方位研究。那个被命名为“历史收录现象”的事件,成为了科学史上最重大也最神秘的发现。
杰克逊的家人被秘密接到敦煌,看到了已成为历史一部分的孩子。母亲泪流满面,但出乎意料地表示:“如果迈克尔注定要成为历史的一部分,我希望他能被记住。他总是喜欢历史课。”这个感人的场景被有限度地分享给公众,引发了关于记忆、历史和身份的深入讨论。
戴维斯军官申请延长在中国的停留时间,加入了研究团队。他的军事经验和对士兵的了解为研究提供了独特视角。有趣的是,他开始学习汉语和中国古代历史,说是“为了更好地理解杰克逊现在的处境”。
林远和云心在北京协调全球的研究力量,试图理解这种现象背后的科学原理。虽然进展缓慢,但初步发现已经颠覆了人们对时间、历史和记忆的理解。云心提出了“时间生态学”的初步理论,认为时间可能是一种复杂的生态系统,具有自我调节和平衡的机制。
阿克继续他的直播,但内容从单纯的旅游推广变成了科普历史与科学。他的“鸣沙山牌沙子”真的成了网红商品,收益全部捐给了敦煌保护基金。令他惊讶的是,连沙子都似乎带有那种奇特的信息素,购买者报告说感到“平静和连接感”。
而苏清,每天仍然站在壁画前,检测能量变化,记录信息素的演变。她开始做梦,梦见自己走在丝绸之路上,身边是不同时代的旅人——汉代的商队、唐代的僧侣、现代的游客,全都和谐地走在一起。
有时,她会觉得壁画上的杰克逊似乎在向她眨眼,但那可能只是光影的玩笑。
或者不是。
一个月后的深夜,苏清再次监测到能量峰值。她立即通知团队,大家聚集在壁画前,紧张地等待着。
星门没有重现,但壁画开始发光。柔和的金色光芒中,人物仿佛活了过来,骏马扬蹄,旗帜飘扬,张骞指向远方。那个被称为杰克逊的胡兵转过头,似乎看向了观察者们,微微一笑。
然后一切恢复原样。
但第二天,研究人员发现壁画又多了一处变化——在杰克逊形象旁边,多了一行小字,似乎是后来添加的题注:
“时空旅人,皆为史宾;往昔来者,俱是归人。”
“他在告诉我们什么。”林远在视频会议中说,“或许这不是第一次发生,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云心补充道:“也许敦煌壁画本身就是一种时空交流的媒介,千百年来一直在记录不同时代的‘介入’。”
阿克突然问:“那么我们应该公开这个发现吗?告诉人们历史可能一直在...更新自己?”
众人沉默。这个发现将会颠覆人类社会对历史、文化甚至自我认知的根基。
“我们必须谨慎。”最终林远说,“但这也不意味着隐瞒。我们需要帮助人们理解,历史不是固定不变的过去,而是一种...活的记忆。时间不是线性流逝,而是一种包容性的存在。”
苏清点头同意:“最重要的是,这次事件教导我们对历史的尊重、对未知的敬畏。我们在科技与人文的交叉点上,需要全新的伦理思考。”
会议结束后,苏清独自留在窟内。夕阳西下,余晖照在壁画上,给古代人物镀上一层金光。
她拿出检测仪,发现信息素水平又有了微妙变化。现在它不仅传递出友好接纳的感觉,还有一种...邀请的意味。
仪器屏幕上闪过一组奇怪的数据模式,几乎像是某种二进制代码。苏清记录下来,发回给指挥中心分析。
一小时后,云心打来紧急电话:“苏清!那组代码...它是一种坐标!指向敦煌其他几个洞窟!”
团队立即组织起来,对代码指向的洞窟进行详细扫描。结果令人震惊——这些洞窟的壁画都有类似的“后来添加”痕迹,只是更加古老,更加融入整体,几乎无法察觉。一幅唐代壁画中,有一个穿着明显是文艺复兴时期欧洲服装的人物;另一幅元代壁画中,出现了类似现代直升机的飞行器;最令人惊讶的是,在一幅北魏时期的壁画中,有一个形象酷似古希腊哲学家,手中拿着根本不是那个时代该有的科学仪器。
历史被“收录”和“更新”的现象,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普遍。
“巨目...”苏清喃喃自语,“你到底是什么?历史的守护者?时间的编辑者?还是...”
她没有说下去,但一个想法在她心中生根——或许人类从来不是历史唯一的书写者。有一种更大的力量在运作,维护着一种更宏大的历史完整性。
而今天的人类,刚刚获得了窥见这一真相的机缘。
苏清走出洞窟,仰望星空。敦煌的夜空格外清澈,繁星闪烁,仿佛在回应她的注视。她不禁想象,那些星座连线是否也在某处的壁画上,注视着另一个时空的观察者?
“干预历史者,终将成为历史的一部分。”她轻声重复着自己说过的话,现在这句话有了更深层的含义。
也许所有的生命,在某种意义上,都是在干预历史的同时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而时间,以其包容一切的胸怀,接纳着所有时代的旅人。
她回到壁画前,最后检测了一次能量读数。一切稳定,那种信息素依然弥漫在空气中,如同一个温柔的承诺。
苏清微微一笑,对着壁画轻声道:“无论你是什么,谢谢你的包容。”
仿佛回应她的话,仪器上的指示灯轻轻闪烁了一下,然后恢复了平静。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研究继续,谜团层层展开,但人类已经踏入了理解时间的新维度。而敦煌壁画,一如既往地静立在沙漠中,守护着千年的秘密,以及刚刚被写入历史的新篇章。
那个被称为杰克逊的胡兵,举着汉旗,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仿佛一直在那里,并将永远在那里。
历史不仅记录了过去,也实时收录着现在。而未来,已经悄然在古老的壁画上留下了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