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宫夜变的釉色呼吸》3
然而,当林远的目光聚焦在那些碎片边缘——那些因烧造冷却自然形成的、被称为“开片”或“蚯蚓走泥纹”的细密裂纹上时,一股寒意瞬间从脊椎直冲头顶。那些裂纹,在积水的折射和展厅混乱光线的映照下,不再是杂乱无章的天然纹理。它们相互勾连、延伸、交错……在水面之下,构成了一幅极其复杂、充满几何美感和数学韵律的立体网络结构图!
这幅由钧瓷碎片裂纹在水中无意拼合而成的图景,竟与他曾在最高机密简报上匆匆瞥过的、由韦伯太空望远镜最新捕捉到的、关于宇宙弦理论中时空拓扑结构的高维模拟图,有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神似!那是一种关于时空最基础纤维的描绘,是造物主编织宇宙的针脚!
“云心!”林远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嘶哑变调,“那些裂纹…看那些裂纹!”
云心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水洼。作为顶尖的物理修复专家,她对瓷器微观结构有着刻入骨髓的敏感。之前只是担忧女儿安全,此刻被林远一点,她立刻发现了异常。她猛地蹲下身,不顾积水浸湿了昂贵的工装裤裤脚,双眼死死盯住水中的裂纹网络。她的呼吸停滞了,嘴唇无声地开合,手指无意识地在水面上方虚划着那些线条的走向,仿佛在触摸宇宙的脉络。
“上帝啊…”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怕惊醒什么,“不可能的…这拓扑…这曲率…这分明是…是弦论的…” 她猛地抬头,望向林远,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求知欲和深不见底的恐惧,“林远!这根本不是意外!这是…信息!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宇宙结构信息!被烧在了钧瓷的釉里!被‘开片’这个工艺…释放出来了!”
就在云心话音落下的瞬间——
“轰——!!!”
一声沉闷到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来自陶瓷馆,而是来自…头顶!仿佛整个苍穹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
陶瓷馆巨大的穹顶钢化玻璃应声爆裂!不是碎裂成块,而是在一瞬间,化作了亿万片细小的、闪烁着奇异七彩光泽的…釉质结晶!如同下了一场璀璨的、致命的玻璃雨,但又奇异地悬浮在半空,折射着下方混乱的光源。
林远、云心,以及展厅内所有还保持着清醒意识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起了头,透过那悬浮的釉质结晶雨幕,望向被撕裂的、漆黑的夜空。
然后,他们看到了。
在遥远的、深不可测的欧洲方向,在柏林城市的上空,一个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巨大的光斑,正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形成、膨胀、凝固!它的直径在呼吸之间便超越了百公里,将下方城市的灯火完全笼罩在一种幽秘、变幻的光影之中。
那光斑的核心,并非恒星,亦非星云。
它是一只缓缓睁开的、巨大无朋的“眼睛”。
“眼白”是流动的、变幻莫测的钧瓷窑变釉色,从深邃的蓝紫到炽热的玫瑰红,如同熔融的宇宙胎膜。而那只“瞳孔”,那只足以吞噬星辰的“虹膜”——竟是由一幅缓缓旋转、铺陈开来的、散发着青绿山水灵光的磅礴画卷卷曲而成!
青峰叠嶂,碧水蜿蜒,亭台楼阁点缀其间,浩渺烟波弥漫天际…那是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这幅北宋青绿山水的巅峰神作,此刻被某种无法想象的力量,扭曲、编织,构成了这只宇宙巨目的核心!青绿的光芒从虹膜中透射出来,冰冷、漠然、带着审视一切造物的绝对意志,穿透了遥远的空间,穿透了故宫陶瓷馆破碎的穹顶,穿透了悬浮的釉雨,直直地投射在林远和云心因极度震骇而僵硬的脸上。
巨目悬于九天,缓缓转动,最终,那由《千里江山图》卷成的、蕴藏着无尽江山与时空秘密的虹膜,定格了方向。
它“看”向了东方。
看向了北京。
看向了紫禁城。
看向了陶瓷馆积水中,那几块无意间拼凑出宇宙弦图的、微不足道的北宋钧瓷碎片。
时间,在这一刻,被那超越维度的目光冻结。混乱的声响、人群的哭喊、警笛的嘶鸣…一切尘世的喧嚣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有那悬浮的釉质结晶,在巨目投下的青绿光芒中,无声地折射着冰冷而古老的光泽,如同宇宙深渊里浮动的星尘。
林远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连指尖都僵硬麻木。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堵着一团浸透冰水的棉絮,发不出任何声音。目光死死锁在那只由传世名画构筑的、非人的巨目上,那冰冷的审视感如同实质的针,刺穿瞳孔,扎进大脑深处。
他身边的云心,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故宫地库深处未曾见光的汉白玉。她下意识地伸手,紧紧抓住了女儿小雅的肩膀,仿佛那是唯一能锚定她不被这宇宙级恐惧吞噬的浮木。小雅似乎也被那巨大的“眼睛”吓住了,忘记了水洼里的“星星”,小小的身体紧贴着母亲,带着哭腔小声呢喃:“妈妈…怕…”
“滋滋…林队!林队!听到吗?柏林…柏林天文台…还有全球十几个主要观测站…同时…同时…” 通讯器里,技术员阿哲的声音像是信号极差的广播,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透着巨大的惊惶,“…巨大能量源…位置锁定…就是那只…那只眼睛!光谱分析…组成物质…无法识别…但…但核心能量波动…匹配…匹配钧瓷窑变特征…还有…《千里江山图》的矿物颜料光谱…上帝啊…这到底是什么?!”
林远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他的思维仿佛被那青绿的目光冻结了。钧瓷窑变…《千里江山图》…这来自宇宙深处的凝视,竟是由人类古老艺术的精粹所构成?一个荒谬绝伦却又冰冷刺骨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难道这跨越时空的“对视”,竟是因为地上那几片被雨水浸泡的、无意拼合的瓷片?难道艺术…本身就是一种密码,一种…货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