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球背面,第谷环形山深处。
这里没有声音,没有风,只有永恒的、令人窒息的死寂,以及足以冻结灵魂的极寒。林远、艾拉、刘武、赵明四人组成的“摇篮”小队,如同四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悬浮在月球“巨目”的内部深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地心的裂口;头顶,是巨目穹顶——并非岩石,而是由无数细密六边形能量单元构成的、半透明的巨大晶格层,透过它,能隐约看到外面月球荒凉的环形山轮廓,以及更远处,那颗被蓝色光晕包裹的母星地球。
“温度计读数:摄氏零下一百七十三度。”艾拉的声音通过密闭头盔内的骨传导响起,冷静得近乎冷酷。她纤细的手指在全息控制台上跳跃,弦能水稻的虚拟根须投影在她面前伸展、探测。“弦能护盾能量衰减率:每小时0.7%。戴森球冷却系统‘摇篮’核心区就在下方五公里处。故障源……未知。”
“未知?”刘武粗犷的声音带着不满,他厚重的工程装甲在微重力下笨拙地调整姿态,巨大的机械臂喷出微弱的蓝色离子流。“花了五年,死了三批先遣队,就换来‘未知’两个字?这鬼地方比报告里描述的还要邪门!”他的机械臂指向下方深渊,强光灯柱刺破黑暗,却像被无形的巨口吞噬,仅能照亮百米内悬浮的、闪烁着诡异蓝芒的冰晶尘埃。那些尘埃并非自然形成,每一粒都呈现出完美的分形几何结构——科赫雪花、谢尔宾斯基海绵、甚至曼德勃罗集的碎片——在绝对零度附近,物质的形态被量子效应扭曲成了数学的具象。
林远没有回答,他悬浮在队伍最前方,手腕内侧的良渚神徽刺青在低温下依旧散发着微弱的、恒定的128hz青光。他的面罩下,瞳孔深处那银蓝色的星芒漩涡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一股源自“伏羲锁”深处的悸动,如同冰层下的暗流,猛烈撞击着他的神经。他能“听”到——不是声音,而是一种超越听觉的、冰冷刺骨的“呼唤”,正从深渊底部源源不断地传来。那呼唤带着古老、沉寂、以及……一种被强行压抑的愤怒。
“目标点锁定。”赵明的声音打破了压抑的沉默,这位地质兼古文字学家操作着精密的扫描仪,“下方四点八公里,能量读数异常点。结构……难以置信。”全息投影在他面前展开:一个由无数巨大冰晶管道构成的、如同心脏瓣膜般的巨型结构,层层叠叠,盘旋向下。每一根管道都晶莹剔透,直径超过百米,管壁厚度惊人,内部流淌着粘稠、缓慢、散发着幽蓝冷光的液体——戴森球冷却液“霜髓”。更令人震撼的是,这些管道并非杂乱无章,它们以一种精确到纳米级别的分形结构相互嵌套、支撑,构成了一个……一个长城的意象!
冰晶构成的垛口、烽燧、甚至箭孔!绵延数公里,宏伟、死寂,散发着极致的寒意。这就是报告里提到的“霜骨长城”——戴森球冷却系统的物理屏障,也是通往核心的唯一路径。
“δ13c光谱扫描启动。”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一道柔和的金色光束从她腕部的仪器射出,扫过最近的冰晶管道。“读数:δ13c = -25‰……稳定。”这个数值如同烙印,刻在每个人的心头。它关联着地球上古稻米的碳同位素特征,关联着母乳圣光的生物学奇迹,如今,也关联着这外星造物核心的冰冷物质。
“铱含量呢?”林远终于开口,声音透过面罩显得有些失真。
“管道表面冰晶,铱90‰!”赵明的声音带着震惊,“超导临界温度远超理论极限!这……这是天然的量子超导长城!支撑结构稳定得可怕。”铱90‰——地外陨石的特征元素,此刻却成了这外星长城骨架的基石。
“摇篮故障导致太阳输出异常波动,地球生态圈已出现不可逆损伤。我们没有时间犹豫。”林远的声音斩钉截铁,“按b方案,艾拉,铺设‘根须’通道。”
“明白。”艾拉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虚拟控制台上猛地一按。悬浮在她面前、由纯粹弦能构成的“弦能水稻”虚拟根须瞬间变得凝实,闪烁着翠绿与淡金交织的光芒。这些能量根须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无视物理法则和极寒,精准地刺向下方“霜骨长城”最外侧一根巨大冷却管的接口区域——一个形似三星堆青铜神树分枝的复杂能量阀门。
嗤——!
能量根须接触到冰晶阀门表面的瞬间,异变陡生!原本翠绿的根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了光泽,变得灰白、僵硬、最后呈现出岩石般的硅化质感!硅化沿着根须飞速向上蔓延,如同死亡的瘟疫!
“根须硅化!未知物质侵蚀!”艾拉失声惊呼,手指在控制台上疾点,试图切断能量供应。但硅化速度远超想象,瞬间吞噬了数米长的根须,并且……仿佛沿着能量连接,反向侵蚀艾拉手腕上真实的弦能水稻纹身!她手腕的皮肤下,翠绿的植物脉络正迅速被冰冷的灰白色硅质取代!
“艾拉!”林远和赵明同时惊呼。
“我没事!切断连接了!”艾拉咬着牙,强行剥离了被硅化的虚拟根须,手腕的侵蚀暂时停止,但一圈明显的硅化痕迹如同冰冷的镣铐留在了皮肤上。她的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惊悸。“那硅化……里面有东西!像……沉睡的代码碎片,冰冷,古老,充满了……火星的气息!”火星硅基dNA——第15集的核心设定,在此处通过能量侵蚀首次预兆。
“妈的!老子不信邪!”刘武的暴脾气被点燃了。他庞大的工程装甲猛地向前一冲,巨大的多功能机械臂前端弹射出高能激光切割器。“都闪开!老子给它开个门!”炽白的光束如同审判之剑,狠狠刺向那神树分枝状的冰晶阀门!
嗡——!
激光束没有像预想中那样切割冰晶,反而在接触阀门前半米处,被一层突然浮现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挡住了!那涟漪并非能量护盾的光芒,更像空间本身在剧烈地皱缩!空间扭曲点中心,一个绝对黑暗、连光线都彻底消失的、乒乓球大小的“气泡”凭空出现!
“真空衰变气泡!刘武快退!!”林远目眦欲裂,嘶吼出声。他的伏羲基因瞬间预警,那是足以将三维空间降维的恐怖陷阱!传说中物理学的终极灾难!
太迟了。
那绝对黑暗的“气泡”如同拥有意识,瞬间膨胀,边缘扫过刘武机械臂的尖端。
没有声音,没有爆炸。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刘武那条由高强度合金打造、足以撕裂坦克装甲的巨型机械臂前端,连同包裹在里面的半截左腿,如同被投入二维平面的墨水,瞬间失去了体积感!它们以一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被“抹平”、坍缩,物质结构在瞬间被解构成纯粹的信息流,然后烙印在……烙印在虚空之中!
那片被坍缩的空间,此刻清晰地呈现出一幅巨大、残破、色彩却异常鲜艳的壁画——敦煌莫高窟第220窟《西方净土变》的一角!飞天舞女的衣袂、佛陀的莲台、甚至壁画剥落的斑驳痕迹都纤毫毕现!刘武机械臂和左腿的轮廓,正完美地“融入”这幅虚幻的壁画残片里,成为其新的组成部分!二维化的边缘闪烁着诡异的紫光,光谱分析仪疯狂跳动:δ13c = -25‰!
“呃啊——!”刘武的惨叫在通讯频道里炸响,并非物理疼痛(神经已被瞬间切断),而是源于灵魂深处对“存在”被强行抹除的终极恐惧。他的身体在装甲内剧烈抽搐,断口处没有鲜血喷涌,只有一层薄薄的、闪烁着δ13c=-25‰紫光的能量膜覆盖着,如同被粗暴“封口”的画卷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