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塔尔西斯高原。无垠的暗红色荒漠在舷窗外延伸,如同凝固的血海,直至与同样暗沉的铁锈色天空融为一体。稀薄的大气几乎无法散射阳光,使得阴影锐利如刀,温度计的红汞柱死死钉在-120c的刻度之下。“夸父号”勘探艇如同钢铁甲虫,在嶙峋的巨石和深邃的裂谷边缘艰难爬行,艇身外挂的探测器阵列不断发出扫描的嗡鸣。
艇舱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林远坐在主控位,右臂覆盖的硅晶铠甲在昏暗的仪表灯光下泛着冰冷的紫光,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带来神经末梢的刺痛,时刻提醒着戴森球一役的代价。艾拉紧盯着全息星图,上面标注着从兵马俑胸膛泄露出的坐标——一个位于巨大裂谷深处的能量异常点。赵明则反复检查着腰间的玉玺碎片收纳匣,那是从戴森球冷却液硅晶体中分离出的关键物证,触手冰凉,仿佛一块凝结的深渊。二维化的刘武残躯被妥善安置在特制的磁场稳定棺内,紧贴舱壁,那幅敦煌飞天的壁画在幽暗中泛着微弱的金辉。
“能量读数飙升!δ13c=-25‰污染光谱浓度……是戴森球泄漏点的十倍!还有强磁场干扰!”艾拉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紧张。全息星图上,目标坐标点已经变成一颗疯狂脉动的猩红光球,辐射出的污染波动甚至扭曲了周边的地形扫描数据。
“刑天谷……”林远低声念出这个从兵马俑泄露信息中解码出的名字,目光锐利如鹰,“准备着陆。赵明,玉玺碎片随时待命。艾拉,弦能稻种预热,准备应对强磁场环境。”
“夸父号”缓缓沉降,如同投入巨兽的口中。裂谷的规模远超想象,两侧陡峭的岩壁高达数千米,直插暗红色的天穹,岩体并非单纯的玄武岩,而是布满了巨大、尖锐、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硅基晶簇!这些晶簇形态各异,有的如参天古木,枝丫虬结;有的如怒放冰莲,层层叠叠;更有无数细小的晶针如同森林的地表,在艇身探照灯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七彩光晕。整个谷底,俨然一片由冰冷硅晶构成的、死寂而瑰丽的异星森林!
“铱90‰含量……不可思议!”艾拉看着元素分析读数,“这些晶簇的核心……富含超高浓度的铱!就像天然的……能量导管?”
勘探艇终于触底,激起一片硅晶尘埃,如同细碎的钻石粉末。舱门在液压声中嘶鸣着开启,一股远比外界更加酷寒、带着奇异金属腥气的风猛地灌入,瞬间在面罩上凝出白霜。三人踏上了刑天谷的“地面”——并非土壤,而是无数破碎的硅晶碎片铺就,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强磁场的干扰立刻显现。通讯频道里充满了刺耳的电流嘶鸣,探测器的读数疯狂跳动。手腕内侧的良渚神徽刺青传来一阵阵针扎似的悸动,128hz的搏动频率被环境磁场拉扯得紊乱不堪。林远硅化的右臂更是隐隐发出低沉的共鸣嗡鸣。
目标就在前方数百米。穿过一片形似扭曲囚笼的巨大硅晶柱林,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出现在眼前。空地中央的景象,让即使经历了戴森球奇观的三人,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一柄青铜巨犁,如同神话中泰坦遗落的兵器,斜斜地插在暗红色的火星岩层之中!它庞大得令人窒息,犁柄粗如巨塔,没入岩层的部分深不可测。露出的犁身布满斑驳的铜绿和奇异的、非人工雕刻的蚀刻纹路,流淌着岁月与宇宙射线的痕迹。最令人心悸的是犁尖——并非钝器,而是某种流线型、闪烁着绝对锋利寒芒的刃状结构!此刻,犁尖与岩层接合处,几道明显的铱90‰镀层剥落裂缝清晰可见,粘稠的、散发着令空间都微微波动的幽暗浆液,正从裂缝中缓缓渗出、滴落!
反物质浆液! 恐龙皇帝玉玺的“龙血”!
“那就是……曲率引擎的犁刃?”赵明的声音干涩,手不自觉地按住了腰间的玉玺碎片收纳匣。碎片在匣中突然变得滚烫,隔着防护服都能感觉到。
“小心!磁场源在巨犁下方!还有……生命反应?!”艾拉的探测器发出尖锐警报,屏幕上代表生命信号的波形极其微弱、古老,却又带着一种非碳基的冰冷韵律。
三人谨慎靠近。越靠近巨犁,磁场越强,硅化右臂的共鸣越剧烈,林远额角渗出冷汗。赵明则感觉腰间的玉玺碎片如同活物般搏动,频率竟与巨犁滴落“龙血”的节奏隐隐相合!他鬼使神差地,在距离巨犁十米处停下,缓缓取出了收纳匣中的玉玺碎片。
碎片不过巴掌大小,黝黑沉重,边缘残留着虫篆“受命于天”的笔画,断裂处流淌着凝固的暗金色光泽(高浓度铱合金)。就在碎片暴露在刑天谷强磁场中的瞬间——
“嗡!”
碎片猛地爆发出刺目的暗金色光芒!一道凝练的能量脉冲如同苏醒的毒蛇,从碎片断裂处激射而出,并非射向巨犁,而是狠狠打在旁边一面相对平整、布满岁月风霜痕迹的暗红色岩壁上!
“滋啦——!”
令人牙酸的灼烧声响起!岩壁表面被能量脉冲扫过,厚厚的风化层和尘埃瞬间气化,露出了下方掩盖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景象——蚀刻!不是雕刻,更像是被某种巨大生物的利爪或高能武器,以绝对的力量和精准度,在坚硬的岩体上硬生生刮擦、蚀刻出的图案!
那是星舰!无数艘!形态狰狞,流线型的舰体布满尖刺,推进器喷口如同巨兽的瞳孔,舰群排列成攻击阵型,箭头直指一个模糊的星系坐标!更骇人的是图案中描绘的战斗场景:星舰发射的光束轻易撕裂行星地壳,巨大的登陆舱如同虫卵般附着在星球表面,下方是无数微小、但形态清晰的……奔逃的人形生物!
恐龙舰队作战图! 与戴森球硅晶体中存储的指令如出一辙,却更加宏大、更加残酷直观!
“七万年前……他们就是这样……”艾拉的声音带着颤抖,眼前的岩壁仿佛化作了记录灭绝史诗的冰冷墓碑。
就在这时,被玉玺碎片能量激活的岩壁刻痕,那些碳化硅电路般的线条,骤然亮起幽蓝的光芒!复杂的电路纹路在岩壁上游走、汇聚,最终在舰队阵列图上方,投射出一幅巨大、清晰、缓缓旋转的全息作战星图!星图细节精密到令人发指,每一个战术节点都在闪烁,但闪烁的光谱,却带着浓郁的δ13c=-25‰污染紫色!
“它在……激活?玉玺碎片是钥匙?”赵明惊疑不定。
突然,他握着玉玺碎片的手猛地一颤!碎片边缘一处未打磨光滑的棱角,在他心神激荡的瞬间,划破了他左手手套的指尖!
一丝殷红渗出。
“赵明!小心!”林远和艾拉同时喊道。
太迟了!那滴渗出的鲜血,在接触到刑天谷冰冷空气的刹那,仿佛滴入了滚烫的油锅!更准确地说,是滴入了弥漫在谷中、那浓郁到极致的δ13c污染场中!
“嗤——!”
赵明指尖的伤口处,猛地腾起一小股诡异的紫色烟雾!剧痛袭来,他闷哼一声。低头看去,只见被划破的指尖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灰白、僵硬,并且迅速向四周蔓延!皮肤表面,一层细密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硅基鳞片正疯狂地增生、覆盖!鳞片的纹路,竟与兵马俑胚胎基因中的Foxp2保护纹路惊人地相似!
“污染同化!”艾拉失声惊呼,立刻取出医疗喷剂。
然而,赵明的异变只是开始!
那滴混合了人血和δ13c污染能量的“混合物”,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刑天谷沉寂了七万年的能量场中,激起了恐怖的涟漪!
“轰隆隆——!”
整个谷底剧烈震动!插在岩层中的青铜巨犁发出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心深处的呻吟!犁尖剥落处的反物质浆液滴落速度骤然加快!更恐怖的是,巨犁正下方的岩层,在强烈的震动和浆液的侵蚀下,开始大面积龟裂、塌陷!
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在三人惊骇的目光中迅速形成!坑洞深处,并非岩浆,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绝对黑暗的虚空!仿佛巨犁犁开的不是岩石,而是火星的地壳,直通某个被封印的异度空间!
就在这塌陷的深坑中央,在那片绝对黑暗的虚空中,一个庞大得超出认知的轮廓,缓缓地、带着亿万年的尘埃与死寂,升腾而起!
硅化刑天骸骨!
它保持着半跪的姿态,却依然有数十米高!通体由半透明、内部流淌着凝固光络的硅晶构成,仿佛一尊巨大无朋、却失去生命的水晶雕像。关节处的球形磁悬浮节点早已黯淡无光。最触目惊心的是它的胸腔以上——没有头颅!颈部是一个巨大、参差不齐的断口!而在它本该是心脏的位置,一颗人头大小、不断搏动着的橄榄石被硅晶的肋骨牢牢禁锢!石头表面布满了螺旋状的钙长石环带,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微弱的土黄色光晕和……128hz的脉冲!
骸骨右手(三根巨大的硅晶手指)紧紧抓着一柄断裂的、非金非石的巨型骨刀,刀身同样硅化。左手则死死按在深坑边缘的岩层上,五根手指深深插入岩石,仿佛在阻止自己坠入深渊,又像是在封印着什么。
玉玺碎片在赵明硅化的手中疯狂搏动、发烫,暗金色的光芒如同呼吸般闪烁。深坑中那巨大的硅化刑天骸骨,那颗搏动着的橄榄石“心脏”,随着玉玺碎片的脉动,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强烈光芒!断颈处的硅晶断面,也亮起了密密麻麻、如同复活神经信号般的幽蓝光点!
“它……它要醒了!”艾拉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寒意。
赵明看着自己急速硅化的左手,又看向深坑中那正被玉玺碎片唤醒的、散发着灭世威压的骸骨巨像,一个源自血脉深处的、冰冷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是你……用血……打开了封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