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富海退出包间后，洪月问：“张明，你现在当了一把手感觉怎么样？终于感受到了当官的滋味了吧。”
张明夹着一块鸡肉塞到了洪月的嘴巴里，道：“吃鸡肉吧，当什么官，这个电线厂千疮百孔，还不如留在东镇镇当个副镇长舒服。”
洪月娇羞地吃着张明喂的鸡肉，想了一会道：“张明，你是不是不喜欢呆在这里，有没有想过重回政府部门工作？”
张明在洪月的关心话语中，感觉到了一丝温暖，但是想到她只是一个科级干部，跟自己差不多，哪有这本事，只是在这冰冷的电线厂，洪月这一番话却是别样的温暖。
张明道：“快吃饭，吃完我送你回家。”
钱云一路开着车，张明和洪月坐在后排。
桑塔纳的引擎声裹着九十年代的晚风，洪月盼着这条路再长些，长到能让车轮碾过更多坑洼的柏油路，长到路灯的光晕能在车窗上多映几轮明暗交错。
回想起第一次在县委大院的篮球场采访张明的时候，当时只觉得紧张，此刻回想起来，竟带着点说不清的钝响，在心里滚来滚去。
洪月甚至盼着车子能出点小意外，比如轮胎陷进路边的坑洼里，比如车灯忽然灭了，这样就可以停车靠边，有机会与张明对待一会。
可路还是走到了头，桑塔纳稳稳停在她住的县委招待所的楼下。
车门被推开的瞬间，晚风卷着巷口煤炉的烟火气扑过来，洪月的裙摆被吹得轻轻晃了晃，像她悬在半空的心。
张明轻声道：“晚上道风有些大，快回去吧。”
洪月脚踩在水泥地上，没往楼道口走，反而转过身，刚才在车里攒了一路的勇气，此刻正顺着发烫的脸颊往上涌，连声音都带着点发颤的尾音。
张明看着洪月欲言又止的模样，忍不住问道：“咋啦，还有还有什么事吗？”
“我….没事了。”此时洪月有些羞红了脸，快步转身离开，走三步两回头，与张明依依不舍地分别。
次日上午，陈海波像一个做错事的学生站在了曹建忠的办公室里，聆听着曹建忠的怒骂，整整十多分钟都没停下来。
陈海波自知理亏，并没有解释，只是一味地低头。
曹建忠恼羞成怒地朝着陈海波踹了两脚，陈海波依旧垂着头，指节无意识地攥着裤缝，布料被捏得发皱。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像擂鼓般撞着胸腔，却吐不出半个辩解的字，他不可能跟曹建忠说出他儿子背着他在外面收保护费，被张明抓住了把柄。
更加不想其他人知道他儿子的罪行，万一再被有心之人把他的儿子送进监狱，他儿子这一辈子算是毁了。
“说话！”曹建忠的声音陡然拔高，手指点着桌面，“平时看你挺活络，关键时候调转枪头，给我来了一枪，你想干什么？”
“你说，你是不是被张明收买了，接下来要投靠他？你别忘了你想当初在生产车间的日子，那时候要不是我一步一步地把你从技术员提起来。”
“你这个时候最多也就是个车间主任信不信？你这个白眼狼，算是我曹建忠看走眼了。”
陈海波抬起头，眼底积着红血丝，想痛痛快快地解释一番，但是看着曹建忠盛怒的脸，再想到儿子可能面临的牢狱之灾，所有话都堵成了死胡同。
陈海波的苦水在心里翻涌，带着涩味往喉咙里冒，他却只能硬生生咽下去，换成一句沙哑的“曹书记，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曹建忠隐约感觉到这件事不像表面这么简单，陈海波与张明本来就是水火不容，这一次居然旗帜鲜明地走到了一起，不正常，这绝对不正常。
曹建忠来回踱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办公椅上。心想，难道陈海波知道张明背后的靠山是县委书记秦海天，所以倒戈相向？
这个也没理由啊，通过国资办主任张远良的点拨，这个张明在县里跟一堆县领导不对付，他也是得罪了王县长才被下放到这里来的。
这个事情曹建忠也跟陈海波提过，所以这个可能性是被排除的，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张明拉拢了陈海波，等抓住了自己的小辫子，就让陈海波顺位接班？
曹建忠越想越慌张，虽然他和陈海波共事多年，但是陈海波这个官迷一直以来都不会遮掩他想进步的样子。
所以曹建忠从此刻开始得好好防着身边人，生怕一个不小心跌入深渊。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明着跟陈海波闹翻，他越是在这个时候就越应该拉拢陈海波，不能把陈海波推向张明。
曹建忠道：“海波，这事情就先到此为止吧，我也不想继续追究了，接下来看你表现吧。”
“过两天就到了第二批员工发放工资，我希望到时候可以闹出点动静来，毕竟我们电线厂也是讲民主的，也是鼓励职工说话的，你明白我意思吧。”
陈海波迟疑片刻，便道：“我知道，知道，曹书记，我现在就去安排。”
曹建忠看着陈海波转身离开的背影，嘴巴里吐出了一点茶叶渣，暗骂道：老东西，敢在关公面前耍大刀，不好好敲打你都怕是忘了谁才是这里的老大。
曹建忠一直以来都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陈海波今天的公然背叛不仅仅损害了他的利益，更是当众打了他的脸。
如果不反击，段光辉这些人以后也不会继续追随自己，在权力的游戏里所有人都只会追崇强者，这是弱肉强食的时代，曹建忠下定决心必须要狠狠地反击回去……
而陈海波找的第一个人，那就是曹建忠的死忠，段光辉。
在段光辉的办公室里，此时房门紧闭，里面隐约发出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安。
“波哥，你说这是曹书记的意思？”段光辉反问道。
“不然呢？老段，老曹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你该不会以为是我想这样搞吧？”陈海波有些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