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航走出会议室之后，饭都没吃就跑回办公室拟订文件，这是他工作以来唯一的一次高效率，仅仅五分钟便把文件拟订好，并且盖好章。
同时胡雪平也召集了相关人员制定了一系列规章制度，与陈宇航同时公布出去。
很快，办公楼前贴出的两张大红通告就被涌来的工人围得密不透风。泛黄的牛皮纸公告上，“考勤与工作实绩挂钩计发工资”十几个黑体字格外扎眼，字缝里还透着油墨未干的生硬。
“这是要往死里逼啊！”老焊工老王的粗嗓门先炸开，他手里的搪瓷缸“咚”地磕在水泥地上，茶渍溅在裤脚的油渍上。
“咱厂哪回发工资不是按天算？现在还要考这考那，我干了二十年，难道还能磨洋工？”
东边的绕线组区域，几个平时爱摸鱼的工人坐立难安。刘三叼着烟，手指却没像往常那样搭在机床把手上闲聊，眼睛直勾勾盯着墙上新挂的考勤表，烟灰掉在沾满铜丝的工装裤上都没察觉。
“妈的，以前迟到早退没人管，现在倒好，迟到一分钟扣五毛块，我上礼拜光摸鱼就少干俩小时，这月工资得少一半！”
他旁边的赵四踹了踹脚下的废料筐，声音发闷：“谁说不是？之前总趁车间主任不在溜出去打牌，现在厂区门口装了打卡机，想耍滑都没门，早知道不天天混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满是懊悔，连手里的活都慢了半拍，生怕被巡岗的干部抓着“工作不力”的把柄。
西边的冲压组却截然相反，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老焊工老王腰杆挺得笔直，手里的焊枪火花四溅，比平时更卖力了。
他干了十多年，从来都是满勤满点，之前看着那些混日子的拿和自己差不多的工资，心里憋了一肚子气。
“这下好了！”老王摘下焊帽，脸上的皱纹里都透着笑，“多干多得，少干少得，这才叫公道！那些天天磨洋工的，也该让他们尝尝扣钱的滋味，省得占着位置不干活。”
旁边的女工小李正麻利地分拣铜线，指尖翻飞不停，她之前总担心自己早退接孩子会被扣钱，可新规里写了“特殊情况可申请弹性考勤”。
她特意提前报备了，现在干起活来浑身是劲：“以后再也不用提心吊胆怕迟到，好好干活就能拿全工资，这规定太对了！”
在此后的好几天里，胡雪平到车间巡岗，把这一切变化都看在眼里，嘴角悄悄扬了扬。
之前总有人找各种借口旷工、怠工，车间效率上不去，现在新规一落地，勤快人更有干劲，懒散的也开始收心了。
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不远处，几个年轻工人正围着考勤表核对自己的出勤记录，有人小声嘀咕着“以后得早点来”，有人则拍着胸脯说“这下终于能凭本事挣钱了”。
阳光透过车间的高窗照进来，落在锃亮的铜丝上，映出两拨人截然不同的神情，一边是慌慌张张的补救，一边是踏踏实实的笃定，在这场关于规则的调整里，每个人都在重新找准自己的位置。
但是依然还是有少部分人依旧“刀枪不入”。
西南角的废料堆旁，三个关系户凑在一块，指尖夹着烟，脚边堆着没分拣的铜丝废料，连工装都敞着领口，全然不见旁人的工作焦灼。
“扣工资？你们信吗？”仓库管理员张强吐了个烟圈，声音里满是不屑。
他是段光辉的远房外甥，当初进厂里当管理员，就是他舅舅一句话的事。
此刻他手里把玩着半截万用表，眼皮都没抬：“上次我旷工三天去打牌，人力资源科的罗刚找上门，我舅一个电话，转头就改成事假了。这考勤表？说白了就是给你们这些没靠山的看的。”
旁边的质检员刘莉跟着嗤笑，手里的检验记录单翻得哗哗响，却没填一个字。
她丈夫是县里工业局的科员，当初进厂时特意跟陈海波打过招呼，平时抽检产品全凭心情，连主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不是嘛，”她往地上啐了口烟蒂，“昨天张主任来巡岗，看见我在摸鱼，不也就说了句注意点。真要扣我钱，他不得先问问我家那口子同意不？”
最年轻的学徒工赵伟更放肆，直接把脚翘到旁边的工具箱上，手里还转着个空焊锡卷。
他是曹建忠的表侄，进车间半年多，连基本的绕线手法都没练熟，却天天踩着点来、提前半小时走。
他晃着腿，语气轻飘，“反正工资卡上的数，从来不会因为我干多干少变，瞎忙活啥？”
三人正聊得兴起，巡岗的张主任远远瞥见，眉头皱了皱，却没像对其他人那样上前呵斥，只装作没看见似的转身走了。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埋头干活的老王眼里，他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手里的焊枪攥得更紧，心里暗骂道：都是拿工资干活，偏这些人有靠山就能当“甩手掌柜”，这新规到了他们这儿，倒成了摆设。
阳光斜斜照进车间，落在三人散漫的身影上，连空气中的机油味都仿佛在他们身边停滞了一般，与不远处紧张忙碌的氛围撞在一起，透着股说不出的别扭。
“胡副厂长，陈主任，最近生产车间是什么情况？”张明主动为二人泡着茶询问道。
期间陈宇航和胡雪平都很不好意思，但是架不住张明的热情，唯有恭敬不如从命。
胡雪平道：“张厂长，这效果真是出奇的好，一切都往着好的方向发展。按照这样看来，我们电线厂的效率至少提高了百分之二十。”
陈宇航笑着道：“胡副厂长，你也别光顾着报喜不报忧啊，我们的张厂长还是喜欢你说坏消息的。
我这些天也跟着胡副厂长下车间巡查，刚才好的方面确实是真的，但是也有少部分人依旧不把厂里的规定当回事。”
张明拍了拍陈宇航的肩膀，道：“知我者，莫宇航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