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宇航是委屈的了，除了福利少了，更重要的是晋升之路也越发渺茫。
张明看着眼前的陈宇航陷入了沉思，他在判断陈宇航是为了报恩，也是因为认可自己才义无反顾地跟着过来的，所以他感动之余也有一丝惭愧。
桑塔纳的引擎喘着粗气，在铺着煤渣的县城路上碾出细碎的声响。钱云把着方向盘，车大灯劈开墨色的夜，照得前方路面上的碎石子亮晶晶的，像撒了把碎玻璃。
副驾上的陈宇航靠着椅背，指间夹的香烟燃着一点猩红，烟灰簌簌落在藏青色的裤腿上，他却没在意，只望着窗外叹道“这路灯还是上月装的，这么快就坏了半边。”
车开过十字街口的供销社，二楼窗口漏出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里面挂着的的确良布料。
路边的修车铺还没关门，铁皮棚子下挂着盏15瓦的灯泡，照得满地机油渍泛着黑亮的光，师傅正蹲在地上拧自行车链条，看见汽车过，抬眼望了望。
钱云轻轻按了声喇叭，算是提醒对方注意来车，喇叭声在空荡荡的街上荡开，又很快被夜色吞了回去。
再往前，就能看见“龙门饭店”的招牌，旁边接了串彩色灯泡，闪闪烁烁的，在黑夜里格外显眼。
陈宇航直了直腰，把烟蒂摁在车门的烟灰缸里：“钱云，找车位停下来吧，就这了。”
“张厂长，我们到了。”
钱云轻踩下刹车，车慢慢停下，陈宇航连忙开门下车，来到后门给张明打开车门。
张明抬头看了眼外面，陆东兴带着一个娇俏的年轻女孩站在了饭店门口，面脸笑容地朝着自己走来。
陆东兴满脸堆笑着道：“欢迎张厂长今晚赏脸，里边请。”
韩玉婷的笑像浸了温蜜，眼角弯成软乎乎的月牙，唇瓣轻扬时露出两颗浅浅的梨涡，连说话的语调都裹着暖意：“张厂长，您慢些，这边台阶刚拖过，小心滑。”
她虚扶着张明的胳膊，指尖轻轻搭在对方手肘下方，力度拿捏得刚好，既显周到，又不逾矩。
走路时身姿微微侧着，每一步都配合着张明的节奏，时不时转头补一句：“包间在二楼最里头，通风好，也很安静，我特意跟经理留的。”
灯光落在她发梢，映得那截扶着人的手腕白得透亮，笑意却始终没从脸上褪去过，连引着路的背影，都透着股让人舒服的妥帖劲儿。
陈宇航跟在身后有些不自在，心想当领导就是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轮到自己……
张明的眼角先掠过一丝浅笑，手指轻轻往上抬了抬，不着痕迹地避开韩玉婷虚扶的手，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距离感：“不用扶，我这年纪腿脚还利索着呢。”
说罢，他直了直自己白色衬衫的衣襟，脚步稳当得很，没再看身旁的人，径直朝着二楼包间走，楼梯转角的暖光落在他肩上，映得背影透着内心的坦荡。
众人到了包间门口，陆东兴抬手推开木门，他走到主位旁，双手攥着主位的椅背靠，轻轻往后一拉，动作稳当又利落，嘴角堆着周到的笑：“张厂长，您坐这儿，这位置视野好，还靠着窗户，通风。”
张明干脆利落地坐下，转头跟刚进来的人笑着打招呼，方才那点插曲，像没发生过一样。
韩玉婷踩着高跟鞋，脚步轻得没声响，路过陈宇航身边时，裙摆微微一晃，像片掠过的柳叶，没作半分停留。
她径直走到张明身旁的空位，不等旁人招呼，便自然地拉开椅子坐下，手肘若有似无地挨着张明的胳膊肘。
坐下时还侧头朝李局笑了笑，声音软绵：“张厂长，这里的招牌菜姜葱鸡和豆鼓鸭都很出名，我已经跟后厨交代过了。”
张明此时也礼貌性地转头看着韩玉婷道：“有劳了，请问你是？”
陆东兴突然一拍脑袋道：“张厂长，您瞧我这记性，这位是我们公司的销售经理，韩玉婷。”
张明再次看着韩玉婷，举手投足间尽显媚态，凹凸有致的身姿让人挪不开眼睛，这种级别的美女不是电线厂的女职工可以比较的。
此时陈宇航也主动介绍着自己：“陆总你好，我是双峰电线厂的办公室主任陈宇航，幸会幸会。”
陈宇航一边站起来走到陆东兴面前，一边介绍着自己，他作为张明的头号跟班，他可不敢等着张明来介绍他自己。
只是陆东兴并未抬头正眼看陈宇航，只是侧身敷衍地轻握一下陈宇航的指尖点点头表示来回应。
张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对陆东兴这个人也有了大致的判断。
身穿米白制服的服务员端着青花瓷盘进来，臂弯里搭着干净的白毛巾，脚步轻得没蹭出声响。
她冒着热气的清蒸鱼往桌中间放时，手腕稳得很，鱼眼亮白、葱丝翠绿，蒸汽裹着鲜气瞬间漫开来，陆东兴马上把鱼头对准了张明。
随即其他招牌菜也陆陆续续端了上来，包间里四个人，却上了整整齐齐的八菜一汤，桌上还摆放着两瓶台子。
张明眉头皱了皱道：“陆老板，这样安排会不会太浪费了。”
陆东兴立刻起身，手里还攥着酒瓶，脸上堆着笑道：“张厂长您别见怪，这不是知道您今天过来，想让您尝尝咱本地的特色嘛。
这道姜葱鸡和豆鼓鸭都是这店的招牌，这鱼是今早刚从河里捞的，都是新鲜玩意儿。”
他边说边给张明的酒杯添了点酒，语气又软了几分，“您放心，吃不完的我一会儿让厨房打包，绝不多浪费，主要是想让您吃得舒心。”
张明与陆东兴不太熟悉，也不好在这点小事上作过多的纠结，便端起酒杯道：“那就感谢陆老板今晚的款待，我先敬你一杯。”
陆东兴连忙端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
张明细细品着白酒入喉的回甘，心里不禁想道，这个台子难怪称为国酒，这不是平常的莲花白和竹叶青能比较的。
韩玉婷看着张明的酒杯空了，便贴心地往酒杯添了些酒，并往张明的碗里夹了一块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