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钟惠由始至终都没有跟父亲提过半句,她不想自己的父亲再次伤心,更不想这个女人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她恨,恨自己的母亲嫌贫爱富,贪慕虚荣,抛夫弃女,恨她的母亲让她被村里的小孩嘲笑了十几年。
第二天当钟惠在事务中心打印着宣传材料的时候,江长河他倚在墙角,目光像黏腻的蛛网,从钟惠的发梢滑到鞋尖,喉结偷偷滚了一下,嘴角扯出个说不清的笑,连手指都在裤缝上无意识地蹭着,那眼神看得人浑身发紧。
等到钟惠准备抱着材料离开的时候,江长河小跑上前,脸上堆着假笑:“小钟这些材料沉吧,我帮你拿。”
话没说完就伸手去抓,指腹却故意蹭过女孩的手背,像沾了灰的虫子爬过,拿材料的动作慢得刻意,眼睛还直勾勾盯着钟惠的前胸。
钟惠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手,眼里瞬间凝起怒气,手里的材料没抓稳,哗啦啦散了一地,她攥着空拳往后退了半步,声音发颤却带着怒火:“你干什么!”
昨晚的高兰并没有因为钟惠的态度坚决而选择放弃,此时一辆银色的虎头奔驰停在了风景区事务中心的门口,白冰领着高兰刚刚好站在了门口,目睹了这一幕。
高兰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女儿,她作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怎么看不懂自己的女儿刚才是受了何等的委屈,于是生气地道:“你是谁,居然对我的女儿如此无礼?”
钟惠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材高挑,衣着华丽气质极佳的中年妇女和白冰站在门口,似乎这个女儿对自己刚才的遭遇怒不可遏。
钟惠凭着自己的感觉,她知道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她的母亲了。母女对视,久久都没说出话来,两人的眼神复杂。
江长河看到女人的衣着打扮和身后的虎头奔,不敢轻视,道:“您好,你是哪位?来我们事务中心是有什么事吗?”
高兰带着怒意道:“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给我滚一边去!”
江长河此时也不惯着了,再怎么说他自己现在都是党委副书记,东镇镇的第三号人物,这个女人不管什么来头也不能一上来就骂人吧。
江长河道:“我不管你是谁,这里是我们政府管辖的风景区事务中心,你来了这里没有任何权利叫我滚,我是这里的主任,更是镇党委副书记。”
看着这个毛贼只是一个副科级的小官,高兰更加不屑,但是这里毕竟是政府部门,她也不能把人赶走。
白冰连忙说:“这位副书记你好,我们高总是钟惠的母亲,她们有话要说,请问你是否可以通融一下回避?”
江长河眼前一亮,心想,哎呀原来是丈母娘啊,我这个女婿是真不懂事,第一次见面就跟丈母娘吵架,以后的彩礼钱可能要加倍了。
江长河变成一脸谄媚地笑道:“原来是高阿姨,是我有眼无珠,不知者不罪,你们可以去我道主任办公室里聊,里面开着空调的,我刚好要回去政府,就不打扰你们母女叙旧了。”
江长河离开之前还有些猥琐地看了看高兰的背影。
白冰向前道:“钟小姐,这里毕竟是公众场合,人来人往的,别人看着也不好,不如去办公室里聊一下吧。”
钟惠看了看,虽然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喊:“不要理她,这些年你是怎么过的都忘记了吗?怎么她一出现你就心软了?”
另外一个声音也叫了起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聊几句又能怎么样?难道这么多年来你就真的是不想妈妈吗?”
犹豫片刻后,钟惠的脚不受控制地往着办公室走去。
母女二人走进办公室先后坐下,高兰主动道:“小惠,你还记得我吗?”
钟惠带着哭腔道:“我不记得,也不想记得,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过来打扰我的生活。”
高兰的眼角渗出了眼泪,道:“我知道,我能理解,但是我是有苦衷的,我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
钟惠此时的内心好受了很多,至少她的妈妈不是那种坏女人,她也开始好奇这其中的原因。
高兰拿起桌面的纸巾擦了擦眼泪道:“这些年你爸爸应该没有跟你说吧,我知道他也恨我,归根结底都是我的错。
我和你爸的相识再到结婚,其实都是父母之命,我在认识你爸之前就有了自己的意中人,只不过他家里很穷,父母早死,就剩他一个独苗,你的外公外婆坚决不同意我嫁给这样的人,于是以死相逼,让我和你爸相亲结婚。
我没办法,我不能看着自己的父母自杀,我只能对不起他,把他狠心抛弃,他后面伤心过度也想自杀,幸亏被同村人救了回来,于是他跑到了鹏城,后面偷渡过了港岛,在那边经过辛劳打拼,当了老板。
我和你爸结婚没几年,你的外公外婆就去世了,我对你爸没有感情,这个你爸也知道,我和你爸离婚,让你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这个是我的错。
但是我和你爸也是和平分手的,这些年我之所以都没有回来看你,是因为之前的某些时期,我们不敢回来,怕被批斗。
后面你的妹妹身体不好,我要一直照顾,前两个月我就已经安排人过来找你了,只是港岛过来华阳的手续还没办好,耽误了一些时间。加上很久没有回来,我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搬走。”
此时钟惠盯着地板的瓷砖,刚才强撑的硬气瞬间垮了,眼眶红透,眼泪像断了线似的砸在地板上,肩膀一抽一抽的,却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只抬手胡乱抹着越流越凶的泪。
高兰靠了过去,轻轻地试探着抱着自己的女儿,钟惠先是一惊,然后默默地靠在了母亲的身上,高兰接收到了钟惠的信号,连忙把钟惠抱得紧紧。
钟惠一直都没说话,白冰站在门外听到里面的对话,眼里也是流着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