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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外,仅存的那个绑匪听着里面传出简直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双腿控制不住地打颤。

他为沈家做事多年,掳掠凌虐过无数少男少女,也算心狠手辣,可现在由衷地觉得车厢里的声音光是听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他下意识地想探头去看看,然而,刚有细微的动作,一柄冰冷的长剑便悄无声息地抵在了他的后心要害。

剑尖透出的寒意瞬间刺透了他的衣衫,直抵皮肤,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泠月毫无温度的声音像一道霜风,冻结了他所有的肢体动作:“别乱动。”

不知过了多久,车厢内的惨叫声渐渐微弱下去,当一切归于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后,车帘被一只染着点点血迹的手轻轻掀开一角,穆希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冷冰冰、轻飘飘地命令道:“驾车,带我们去沈家的秘密地牢。”

那绑匪一个激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去沈家地牢?那不是自投罗网吗?这小娘们不应该赶紧跑吗?

但他还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后心处的剑尖便微微向前一送,虽未刺入,却带来清晰的刺痛感。

泠月冰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如同催命魔音:“你,照做。”

绑匪浑身一颤,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表达出些许抗拒,立刻就会血溅当场,于是连忙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小的这就驾车!这就去!”

他慌乱地抓起马鞭,不敢有丝毫别的念头,驱使着马车调转方向,朝着京郊沈家那处见不得光的秘密地牢疾驰而去。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最终停在京郊一处看似寻常、实则戒备森严的庄园侧门外。这里远离喧嚣,只有几盏孤零零的气死风灯在夜风中摇曳,投下昏黄而诡异的光晕,映照着紧闭的大门和高耸的围墙。

车刚停稳,侧门旁的阴影里便闪出两个穿着眼神精悍、腰佩短刀的强壮守卫。

其中一人见马车终于驶来,皱着眉头,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和审视:“怎么来得这么晚?”

驾车的绑匪强自镇定,按照之前想好的说辞,扯着尖细的嗓子回道:“两位大哥恕罪,灯会上人山人海,马车根本走不快,好不容易才挤出来,耽误了时辰!”

那守卫将信将疑,目光扫过马车,最终落在车辕上另一个一直低垂着头、用帽檐遮挡着大半张脸、默不作声的“同伙”身上,狐疑地指着泠月,喝问道:“他怎么回事?哑巴了?刚才问话怎么不说话?”

说着,他下意识地朝前走了几步,想凑近看清楚。

气氛瞬间紧绷,眼看就要暴露!

驾车的绑匪吓得魂飞魄散,千钧一发之际,他急中生智,连忙陪着笑脸打圆场,语气带着几分熟稔的抱怨:“哎哟,两位大哥别提了!这夯货!出发前非要灌几口黄汤暖暖身子,结果没个轻重,喝多了不说,还烧了嗓子!这会儿正难受着呢,话都说不利索!您多包涵,多包涵!”

泠月会意,适时地发出几声低沉沙哑的咳嗽,肩膀微微耸动,仿佛真的喉咙不适,同时将头垂得更低,帽檐完全遮住了她的面容。

那守卫听了这番解释,又见“同伙”确实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警惕心稍稍放松,脸上露出一丝嫌弃:“没用的东西!正事当前还敢误事!行了行了,快进去吧,管事等着呢!别磨蹭了!”

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另一个守卫一起打开了沉重的侧门。

驾车的绑匪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哈腰:“多谢大哥!我们这就进去!”

他赶紧催动马车,轱辘辘地驶入了庄园。

马车驶入后,侧门再次缓缓关上,隔绝了内外,庄园内部一片寂静。

马车在庄园内行驶了一段,停在一处偏僻的院落前。

早已有一群人等在那里,为首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穿着绸缎褂子、眼神精明中透着狠厉的中年男子——正是沈府颇有权势的管事,沈裘。

而他身后跟着五六名身材健壮、面色冷硬的家丁。

沈裘见马车到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但随即又因延误而显出不悦:“怎么才到?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驾车的绑匪赶紧下车,躬身赔笑:“管事恕罪,灯会上人太多,车马难行,耽搁了些时辰。”

沈裘冷哼一声,不再多问,挥手示意家丁:“去,把‘货’搬下来,仔细点,别磕碰了。”

他特意强调“货”字,语气轻描淡写,仿佛运送的不是活人,而是物件。

两名家丁应声上前,掀开车帘。然而,当他们看到车厢内的情形时,却愣住了。车厢里蜷缩着的,不是预想中的一个,而是三个穿着女子衣裙的身影!

来的路上,穆希早已脱下自己的外袍罩在沐辉身上,又取下几颗珠花和簪子给他挽了个发髻,将他改扮成了女子模样。

“这……管事,这车里有三个人!”家丁回头禀报。

沈裘眉头一皱,锐利的目光立刻射向驾车的绑匪:“怎么回事?”

绑匪心里叫苦不迭,背上冷汗直流,但想起泠月的剑和穆希的警告,只能硬着头皮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辞解释:“唉,管事,实在是没办法!当时人太多了,这几个小娘们混在一起,穿着相似颜色的衣服,光线又暗,小的们眼拙,实在分不清哪个是正主儿……怕误了事,就……就一并绑来了。”

沈裘的眉头皱得更紧,走到车边,借着家丁举起的灯笼光线,仔细打量了一下车内三人。

只见三个人都穿着青蓝衣袍,其中两个都戴着白狐面具,一个身形被宽大的衣袍遮掩,俱似乎昏迷不醒。

他虽觉有些蹊跷,但想着多绑一个也无所谓,地牢里也不多这一口饭,或许是手下人办事“稳妥”过头了,于是厌烦地挥挥手:“罢了!多一个就多一个!都带下去,关进地牢!等主子发落!”

“是!”家丁们得令,便准备将车上的三人搬下来。

“好了,”沈裘转头对那绑匪和一直低着头的泠月说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下去领赏吧。”

驾车的绑匪如蒙大赦,连声称是,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沈裘也示意家丁们押送“货物”前往地牢的瞬间——

一直沉默的泠月动了!

她如同鬼魅般骤然发难,剑光如月华白练般飞出,一招一式都可谓是,快!准!狠!

“噗嗤!噗嗤!”

几声利刃切割肉体的闷响几乎同时响起,那几名靠近马车、毫无防备的家丁,甚至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便捂着喷血的喉咙或心口,瞪大眼睛倒了下去,瞬间毙命!

变故突生!

沈裘反应极快,惊骇之下猛地向后跃开,同时伸手入怀想要掏出信号或武器,口中疾呼:“有诈!来——”

“人”字还未出口,泠月的长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冰冷的剑尖刺破皮肤,渗出一丝血珠,所有求救声音都戛然而止。

沈裘浑身僵硬,冷汗瞬间湿透了内衫,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

而穆希此时也迅速从车上跳下,动作敏捷,哪还有半分神志不清的样子。

她冷冷地扫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对沈裘低喝道:“不想死就乖乖听话!打开地牢门!告诉我们地牢里所有的机关和出口!”

然后,又瞪了那已经快要吓瘫的绑匪:“你,去把沐辉扛下来,跟我们一起进地牢。”

“是、是!”声音尖细的绑匪忙不迭点头,已经怪不得嫌弃沐辉满身的血腥味和尿骚味,粗暴地把他搬了下来。

“好好好……几位女侠有话好好说,我这就开门……”沈裘脸色惨白,看着眼前这个煞神般的女子和眼神冰冷的穆希,知道自己栽了。

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颤抖着从腰间摸出一串钥匙,找到了其中一把造型奇特的长钥匙,哆哆嗦嗦地插进了旁边一扇看似是墙壁、实则暗藏玄机的厚重铁门上。

“咔嚓”一声机括响动,铁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浓烈得令人作呕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那是混合了腐烂食物、排泄物、血腥味和绝望气息的恶臭!

大门内开后,露出的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深处昏暗无比,只有几盏如豆的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沿途的景象。

穆希跟在泠月身后,押着沈裘和绑匪,迈步走入地牢。

这地牢里阴冷潮湿的空气仿佛能渗入骨髓,石壁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水渍,越往里走,光线越暗,那腐臭和血腥味也越发浓重。

隐隐约约的,穆希能够听见从地牢深处传来断断续续、微弱得如同游丝般的哭泣声和痛苦的呻吟声,令人毛骨悚然。

借着微弱的光线,可以看到通道两旁是一个个狭小、肮脏的铁笼或牢房。

里面关押着一些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人,大多是一些年轻女子。

她们有的目光呆滞,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有的身上带着明显的伤痕,新旧交错;有的则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长满青苔和霉菌的墙上挂满了大小不一、锈迹斑斑的铁链、手铐脚镣,有的边缘还带着暗红色的肉屑,有的带有倒刺;角落立着几个枷锁和站笼,枷锁厚重,能将人的脖颈和双手死死固定,令人只能保持弯腰姿势,直至体力耗尽或脊柱变形,而站笼更为残忍,犯人被关在其中,无法站立也无法坐下,只能在方寸之地耗尽最后一丝气力;一处石台上,摆放着各种钳子和烙铁,铁钳用于拔指甲、断手指,几把不同形状的烙铁在炭盆里烧得通红,有的刻着字,有的则是简单的圆形或方形;地面还散落着带钉子的木板、狼牙棒般的刑杖,叫人一碰便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与此同时,水桶和盐罐就放在刑具旁边,显然是为受刑后“醒神”和加剧痛苦所准备。

眼前这人间地狱般的景象,让穆希的心沉到了谷底,怒火在她胸中熊熊燃烧——沈家果然干着如此丧尽天良的勾当!

刚踏入地牢不久,几个穿着脏污短褂、满脸横肉、腰间挂着皮鞭和钥匙的狱卒闻声迎了上来,他们一见沈裘,脸上便堆着谄媚又带着几分残忍意味的笑容。

“沈爷,您怎么亲自下来了?”一个领头模样的狱卒点头哈腰地问道,目光不由自主地打量了几眼被绑匪扛着的、依旧昏迷不醒的沐辉,以及站在沈裘身旁、看似被控制住的、瑟瑟发抖的穆希,“这新来的‘货’……您看是照老规矩,先扔进水牢醒醒神,还是直接送到调教室去?”

沈裘感受到泠月的杀意,喉咙发干,冷汗涔涔而下,强作镇定地按照穆希之前低声的指示,清了清嗓子,指着沐辉,用尽量平稳的语气吩咐道:“这个,送到最里面那间单独的牢房,锁好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

他顿了顿,又指了指穆希:“这个……我先亲自问问话。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必跟着。”

狱卒们虽然觉得沈爷今天亲自审问有点奇怪,但沈裘向来心思深沉,积威已久,他们不敢多问,连忙应声道:“是,是!小的们明白!”

说罢,两个狱卒便上前,从假家丁手里接过软绵绵的沐辉,一左一右架着,朝着地牢阴暗的深处走去。

待狱卒走远,穆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沈裘,他不敢怠慢,连忙低声下气地说道:“两、两位女侠,这边请,地牢里路杂,小、小心脚下……”

在沈裘的引领之下,穆希和泠月开始在地牢里“巡视”起来。

沈裘一边走,一边被迫低声介绍着:“这、这边是普通牢房区,关的都是些,是些不怎么听话的……”

“那边是水牢,进去泡上几个时辰,再硬的骨头也软了……”

“再往里有几间刑讯室,各种家伙什都齐全……”

“地牢主要有两个出口,一个是咱们刚进来的正门,有重锁和机关,钥匙在我这儿……还有一个是……是在最里面那间牢房后面,有一条极隐秘的暗道,直通庄园后山的乱葬岗……是、是应急用的,平时很少开启,机关在……”

穆希面无表情地听着,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将沈裘所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出口的位置、可能的守卫点、以及那些狱卒巡逻的规律,都牢牢刻在脑海里,每听一句,都让她心中怒火更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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