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山庄的书房内,沈宁玉与谢君衍刚刚达成了一项关于“酒精”处置的脆弱共识与试探。
而与此同时,远在青川县大青村的沈家新宅堂屋内,一场关于沈宁玉未来的家庭会议,正在一种既骄傲又不安的氛围中展开。
送走了孙家亲戚和沈林一家,偌大的新宅似乎一下子空寂了许多。
沈秀没有急着去收拾那些喜庆过后的琐碎,而是将赵大川、孙河、林松都唤到了堂屋,只剩下老实跟在身边的老二沈海和老三沈石在一旁安静听着。
屋内点着油灯,光线昏黄,映照着沈秀眉宇间一丝化不开的忧色。
“秀姐,怎么了?可是累了?”
赵大川见妻子神色不对,关切地问道,粗犷的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对妻主的关心。
孙河也柔声道:“秀姐,客人也都送走了,剩下些收拾的活计不急,您先去歇歇吧。”
林松虽未开口,但目光中也带着询问。
沈秀摇了摇头,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不是累,我是……心里头不踏实。”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自己的三位夫郎和两个儿子,最后落在空着的、平时沈宁玉常坐的位置上,忧心忡忡地开口:
“咱们玉姐儿,这回……怕是又要得朝廷的赏了吧?”
她掰着手指头算着,
“红薯种成了,得了大赏。这回她跑去云州府那边,忙活了那么久,指点别的县种红薯,我听说……听说也都种得极好,长得旺相得很!这可是在整个云州都立了大功啊!”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浓浓的担忧:
“玉姐儿如今才十三,就已经是正七品的官身了,虽然是虚衔,不用天天去衙门点卯,可……可这功劳一件接着一件,朝廷的赏赐一次比一次重。
上次就赏了京城的宅子……我这心里……慌得很。”
赵大川闻言,挠了挠头,他心思简单,只觉得女儿有出息是光宗耀耀祖的大好事,但见妻主如此担忧,便顺着话头说:
“秀姐是担心……树大招风?”
“何止是树大招风!”
沈秀叹了口气,“我是怕……怕朝廷觉得玉姐儿功劳太大,这次赏无可赏,会不会……会不会直接要求玉姐儿去京城?”
她终于说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天子脚下,达官贵人遍地走!
咱们家就是普通农户,玉姐儿年纪又小,性子虽说比同龄人沉稳,可到底没经过大风浪。
她一个人去了那里,无亲无故的,万一……万一被人欺负了可怎么办?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弯弯绕绕,咱们听都没听过!”
这话一出,堂屋内瞬间安静下来。
赵大川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眉头也锁了起来。
他想象了一下女儿独自在京城可能面临的场景,只觉得心里发堵。
孙河脸色白了白,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他娘家见识稍多些,更清楚京城那种地方的复杂和险恶。
林松作为读书人,对朝堂和官场的认知远比家人深刻。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安抚,却也透着一丝凝重:
“秀姐的担忧,不无道理。玉姐儿献薯之功,已是活国之大功,陛下破格擢升,厚赐金银田宅,已是殊恩。
此次她在云州协理推广,若成效卓着,再得褒奖,亦是情理之中。按朝廷惯例,对有殊功又年轻有为者,调入京城任职,加以培养,亦是常事。”
他见沈秀脸色更白,连忙话锋一转:
“不过,秀姐也不必过于忧心。玉姐儿如今是女子,年未及笄,朝廷便是看重,也应会考虑其年龄和……婚配之事。”
他提到“婚配”时,目光几不可察地扫了一眼窗外落霞山庄的方向,继续道,
“再者,玉姐儿自己也未必愿意去那等繁华喧嚣之地。”
【玉姐儿那孩子,看似随和,实则极有主见,一心只想守着家里这方田地过安生日子。京城……对她而言,恐怕是个巨大的牢笼。】
林松心下暗忖。
沈海在一旁听着,忍不住插嘴,声音带着少年人的不满:
“凭什么要让六妹去京城?咱们家都在青川,六妹肯定不愿意去!”
沈石也用力点头:“就是!六妹最喜欢落霞山庄了!去了京城,谁陪她去喂猪看鸡?”
沈秀听着儿子们的话,心里更是乱成一团麻。
她既为女儿可能得到的更大荣耀感到一丝隐秘的骄傲,又为女儿可能面临的未知风险感到恐惧。
“我就是怕啊……”
沈秀声音哽咽,
“玉姐儿从小就没离开过我们身边,上次去云州府,就遇到了那么多事,还差点……
京城那么远,要是真去了,一年半载都见不上一面……我这心里,跟刀绞似的。”
赵大川见妻主落泪,顿时慌了手脚,连忙笨拙地安慰:
“秀姐,别哭,别哭!咱们……咱们到时候陪着玉姐儿一起去!
大不了咱们把地和山庄都卖了,去京城陪着玉姐儿!”
孙河也红着眼圈点头:“大川哥说得对,咱们一家人,无论如何都要在一起。”
林松看着家人,心中亦是酸涩。他何尝不担心?
只是他更清楚,若圣意真的下达,绝非他们一介平民能够抗拒。
“此事尚未有定论,我们在此过早忧心也无益。”
林松最终说道,“当务之急,是等玉姐儿从山庄回来,我们好好与她商议一番。
再者,也要留意朝廷和县衙那边的消息。无论如何,我们一家人,共同面对。”
堂屋内的气氛沉重而温馨,家人的担忧和爱护如同昏黄的灯光,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而他们不知道的是,此刻的落霞山庄,沈宁玉刚刚将“酒精”这个烫手山芋,以一种试探的姿态,抛给了谢君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