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君衍这一走,便是数月音讯全无。
起初,沈宁玉还偶尔会下意识地留意山庄外的路径,但很快,这种微妙的牵挂便被充实的生活彻底淹没。
落霞山庄在她的经营下,俨然成了一处世外桃源。
泉水汩汩,鸡鸭成群,猪羊肥壮,那片试验田里的红薯藤蔓更是郁郁葱葱,长势惊人。
她往返于山庄和村子之间,驾着马车,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阿令依旧护卫在她身边,但数月相处下来,虽话还是不多,那份冰冷的距离感却减少了许多。
有时沈宁玉忙碌时,他会默不作声地搭把手,递个工具或帮忙照看火候;沈宁玉跟他说话,他也会简短回应。
期间,她特意去了一趟小河村看望大哥沈林。
大哥的妻主周娘子家果然如这个时代的寻常人家一样,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几位夫郎之间看着也还算和睦。对沈林这个夫郎也颇为照顾。
沈林脸上多了些成熟稳重,见到妹妹来,高兴得不行,絮絮叨叨说着家里的琐事,眼神里是全然的依赖与亲近。
沈宁玉留下些银钱和带来的吃食,看着大哥适应良好,心里也踏实不少。
这日,沈宁玉回了大青村沈家新宅。
马车刚停稳,她跳下车,正在院里劈柴的四哥沈风眼尖,立刻嚷道:
“六妹回来了!”
一家人闻声都迎了出来。
沈秀拉着女儿的手上下打量,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她身后——只有阿令沉默跟随。
“玉姐儿,”
沈秀迟疑了一下,还是没忍住,压低声音问,“谢公子……没一起回来?这都好些日子没见着他了,是……有什么事忙去了?”
沈宁玉正从车上拿带给家里的点心和布料,闻言动作一顿,心里莫名有点发堵。
【我哪儿知道他在哪儿逍遥快活?几个月连个口信都没有,跟人间蒸发似的。】
她面上却丝毫不显,只随意地拍了拍手上的灰,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哦,他啊,家里有些事,回云州处理去了。归期未定。”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安静了一瞬。
沈秀、赵大川、孙河几人交换了一个复杂的眼神,担忧、疑惑,却又不好多问。
毕竟谢君衍身份不凡,他们也不敢随意揣度。
沈宁玉将家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立刻岔开话题,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明显的雀跃:
“娘,大爹,二爹,别说这个了。咱家地里的红薯怎么样了?
我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裴大人之前嘱咐过,收获时需有户房的人在场记录产量。
我已让阿令大哥提前去县衙递了话,今日采收,县里应该会派人来。”
果然,一提到红薯,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
赵大川脸上瞬间放出光来,搓着手,激动地说:
“对对对!就等你和县里的人呢!那红薯藤长得太好了,底下肯定结了不少!
村里好些老把式都来看过,都说没见过秧子这么壮实的!都盼着看收成呢!今天我家收红薯,大家都主动要来帮忙!”
正说着,林松也从屋里走了出来。眉宇间带着苦读的疲惫,却也精神奕奕。
“三爹!”
沈宁玉笑着招呼,“您是不是八月就要去府城参加乡试了?今儿都七月中旬了,是不是该动身了?”
林松温和地笑了笑,看向女儿的目光充满了慈爱和骄傲:
“不急在这一两日。等今日收了红薯,看到成果,我后日再出发也来得及。这可是咱家的大事,也是全村盼着的喜事,爹得亲眼瞧瞧。”
“哎!好!”沈宁玉心里暖洋洋的。
不久,一名户房的年轻书吏带着两个衙役骑马赶到,客气地与沈宁玉和赵大川见了礼。
与此同时,沈家兄弟几个拿上锄头、耙子、箩筐,全家出动,连同闻讯赶来的十几位热心村民,浩浩荡荡地往种了红薯的那五亩地走去。
地里,红薯藤蔓铺了厚厚一层,绿油油的一片,长势远比旁边的稻谷和其他作物旺盛。
村民们围在地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脸上都带着好奇与期待。户房书吏也拿出纸笔,准备记录。
“宁玉姑娘,可以开始了吗?”书吏恭敬地问。
“可以了,有劳大人记录。”
沈宁玉点点头,然后挽起袖子,拿起一把小锄头,对村民们说:
“大家看好了,就这样,小心刨开土,别伤着下面的薯块。”
她选中一株格外茂盛的藤蔓,小心地用锄头刨开根部的泥土。
随着泥土被翻开,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只见那根系下方,密密麻麻地结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红皮块茎,个个饱满结实,最大的比成年男子的拳头还大!
沈宁玉小心地将它们一个个摘下来,放在铺好的干草上。户房书吏赶紧上前,仔细清点数目,估算重量,认真记录在案。
“天爷啊!这一棵底下就结了这么多?”
“这……这得有多重啊?瞧这个头!”
“活了这么大岁数,没见过这么能结的庄稼!”
惊叹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赵大川和沈秀激动得脸都红了,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摸着那些红薯。
户房书吏也是一脸震惊,下笔更快了。
在书吏的监督和记录下,村民们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
壮劳力负责刨土,妇孺和老人们跟在后面小心地捡拾、称重。大家动作都格外轻柔,相互提醒着。
书吏则不停地穿梭其间,记录着每一筐的重量。
人多力量大,不到一个时辰,一亩地的红薯就全部收完并称重完毕。
当所有的红薯被堆放在地头时,竟然堆起了一座实实在在的小山!个个红皮光滑,在阳光下闪着诱人的光泽。
书吏拿着记录好的数据,手都有些颤抖,走到沈宁玉和赵大川面前,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沈顾问,赵村长,初步核算,这一亩地,净产红薯……三千八百余斤!”
“三千八百斤?!”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得到官府的正式确认,震撼力更是无与伦比!
一亩劣等地,种粟米能收个两三百斤就是好年景了,这红薯……竟是十几倍的产量!而且看这薯块的样子,明显能吃能存!
老一辈的人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老天开眼啊!这是救命的粮啊!以后再遇上荒年,咱村……咱县都有指望了!裴大人知道,定会高兴!”
沈家地头的欢呼声久久不散,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红薯的清新气息。
五亩地,仅仅收获了一亩,那堆积如山的果实就已让所有目睹者心潮澎湃。
剩下的四亩,在户房赵书吏的紧急叫停下,暂时停止了采收,由同来的衙役看守着,等待着上级的决断。
赵平书吏匆匆对沈宁玉和赵大川交代了几句,
“此事体大,需立即禀明县尊大人定夺”
后,便翻身上马,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去,留下另一个衙役看守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