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管事带着两名护卫,在悦来客栈的天字房里,已经住了三日。
这三人虽衣着低调,但行动间那股训练有素、不容冒犯的气度,以及不经意流露出的对青川这小县城的审视与疏离,都让客栈掌柜和小二伺候得格外小心翼翼。
谢安年约四十,面容精干,眼神锐利,是谢云峥身边最得用的心腹之一。
他此次奉命前来,名为“探望”,实为“劝归”,甚至带有几分最后的通牒意味。
主子的耐心,显然快要耗尽了。
然而,那位衍公子却只让身边那个冷面护卫阿令传回一句“需要静养,归期未定”的口信,便再无下文。
甚至连面都未曾露一下。
“安叔,公子他……这是打定主意不跟我们回去了?”
一名年轻些的护卫忍不住低声问道,脸上带着忧色,“主夫大人那边……”
谢安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水,眼神晦暗不明:
“公子长大了,翅膀硬了。又有那般际遇……解毒康复,怕是心气更高了。只是,这青川县,有什么值得他如此留恋?”
他脑海中浮现出济世堂掌柜含糊提及的、与公子同住的那位“沈姓女秀才”。
一个农家出身的十三四岁小女子,即便有个功名和虚衔,在谢家这等门第看来,也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难道公子真被这乡野女子迷住了心窍?还是说,这其中另有隐情?
比如,那能解奇毒的“药方”?
“去,”
谢安放下茶杯,对另一名护卫吩咐,“仔细查查那个沈宁玉,还有她家的情况。记住,要隐秘,莫要惊动了公子。”
“是!”护卫领命而去。
谢安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青川县还算热闹的街市,眉头紧锁。
公子不肯回去,他必须想个两全之策,至少,得亲眼见见那位沈姑娘,掂量掂量她的分量。
与此同时,青川县城最好的酒楼“醉仙楼”二楼雅间内。
谢君衍临窗而坐,面前摆着几样精致小菜,一壶清酒。
他对面,坐着的正是他那日曾在街上偶遇的知交好友,陌墨。
陌墨依旧是那身玄色劲装,气质沉稳内敛。他打量着谢君衍,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奇和探究:
“我说君衍,你如今可是大变样了!气色红润,行动自如,哪还有半分病弱的影子?
看来那奇毒是真的解了?到底是哪位高人出手?你可瞒得我好苦!”
谢君衍执杯,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并未直接回答,只淡淡道:
“机缘巧合罢了。”
陌墨知他性子,不欲深究之事,追问也无用。他转而压低声音,语气带着几分戏谑:
“那个时候我在街上,可是亲眼看见你亦步亦趋地跟着个小姑娘,还替人拿东西?
那眼神……啧啧,我可从没见你对谁那样过!快从实招来,那小姑娘是什么情况?难不成就是你留在青川的原因?”
谢君衍晃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目光投向窗外熙攘的人流,没有立刻回答。
陌墨见状,更是惊奇,凑近了些:“怎么?砸了?人家小姑娘不理你?”
谢君衍收回目光,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郁闷和……委屈?
“无事。”
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忍住,低声道:“只是感觉……她似乎,根本不在意我。”
那种被沈宁玉清晰划清界限、时刻准备着“好聚好散”的态度,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他心头。
他谢君衍何曾被人如此“嫌弃”过?
陌墨差点被口水呛到,瞪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不是吧?谢神医?堂堂圣医谷主,多少女子想求都求不来的夫郎人选,你竟然会觉得一个小姑娘不在意你?你这……你这简直是……”
他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憋了半天,才道:
“人家小姑娘才多大?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吧?
这个年纪,懂什么情情爱爱、在不在意?怕是连‘夫郎’意味着什么都还没完全弄明白呢!你跟她较什么劲?”
陌墨觉得好友这简直是杞人忧天,或者说,是陷入某种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之中了。
谢君衍闻言,微微一怔。
是啊,玉儿才十三岁。
似乎确实有些……为时过早,甚至可笑。
是他太心急了吗?
见谢君衍神色松动,陌墨趁热打铁,给自己倒了杯酒,笑道:
“要我说,你就是中毒太久,如今解了毒,心思活泛了,反而不会跟小姑娘相处了。
既然认定是她,那就慢慢来呗。温水煮青蛙,她还能跑了不成?”
谢君衍眸光微闪,若有所思。或许,陌墨说得对。
对待沈宁玉,不能再用对付京城那些贵女或江湖女子的方式,得换个策略。
“对了,”陌墨正色道,“你家里那边……我听说谢安到青川了?”
谢君衍眼神冷了下来:“嗯。打发走了。”
“恐怕没那么容易。”
陌墨摇头,“谢安是你父亲身边最得力的人,他亲自来,代表你父亲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还有那个苏芷嫣,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打算怎么办?”
“兵来将挡。”
谢君衍语气淡漠,眼底却掠过一丝寒芒,“我的事,还轮不到他们来做主。至于苏家……若再不知进退,我不介意让他们彻底消失。”
他身上瞬间散发出的冷冽气势,让陌墨都心中一凛。他知道,好友这次是认真的。
两人又聊了些江湖朝堂的闲话,直至酒壶见底,才各自散去。
谢君衍走出醉仙楼,午后的阳光暖融融的。
他想起陌墨的话,又想起沈宁玉那双清亮冷静的眸子,心中那份焦躁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是啊,她还小,来日方长。】
而此刻,正在梧桐里小院的沈宁玉,突然打了个喷嚏。
【咦?谁在念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