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灯光似乎都因凝重的气氛而黯淡了几分。风语者·翎被逻辑污染的惨状,像一道冰冷的刀锋,划破了所有人强装的镇定。技术团队提交了一份又一份分析报告,结论都指向同一个令人绝望的方向——以舰队现有的、基于逻辑和能量层级的科技与法则手段,无法突破“秩序之墙”。那堵墙不仅仅是一道屏障,更像是一个概念的具象化:拒绝。它拒绝一切不符合其内在冰冷秩序的存在。
“难道我们跨越星海,历经磨难,最终却要倒在这最后一道门槛之外,连敌人的真面目都无法见到?”一位星骸将领的电子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与不甘。
李墩儿站在人群边缘,听着精英们激烈的、却又不断陷入死循环的辩论,他感觉自己的那个念头像颗不安分的种子,在心脏里左冲右突,想要破土而出。他知道这想法听起来有多荒谬,多“不靠谱”,甚至可能再次引来质疑的目光。但看着窗外那道吞噬一切个性与希望的冰冷光壁,他攥紧了拳头。
就在争论陷入僵局,沉默即将再次吞噬一切时,李墩儿深吸一口气,向前迈了一步。他的动作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些目光中带着困惑、疲惫,还有一丝残余的、对他总能创造奇迹的期待。
“那个……各位长官,大佬们,”李墩儿的声音起初有些发紧,但很快稳定下来,“俺有个想法,可能……可能有点扯。”
他停顿了一下,组织着语言,努力让自己“做饭”的哲学听起来更可信一点。“这道墙,它排斥所有‘变数’,所有不按它规矩来的东西,对吧?能量、物质、信息,只要是有‘形’有‘式’的,它都能拆解、归类,把它变得跟自个儿一样。”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胸口。“可俺就在想,有些东西,它没有固定的‘形’,也没有它那种‘式’。比如……俺老家过年时,鞭炮炸响时心里那股又怕又乐的劲儿;比如闻到邻居家炖肉时,肚子里馋虫被勾起来的感觉;比如……比如想起凌云和小雅前辈,明知可能回不来,还是选择为大家牺牲时,心里头那种又酸又暖、堵得慌又让你特别有劲儿的东西。”
他的话语朴素,甚至有些凌乱,却让指挥中心内一片寂静。
“这道墙,它能解析能量公式,它能定义物质结构,它能梳理信息流。”李墩儿的声音逐渐坚定起来,“可它能解析俺娘喊俺回家吃饭的那声吆喝里藏着多少惦记吗?它能计算看着战友平安归来时,那忍不住想咧嘴笑的冲动有多大‘能量’吗?它能同化……失去重要之人时,心里那撕开一样的疼吗?”
他环视着周围来自不同星海、形态各异的战友们。“它排斥‘变数’,因为‘变数’还在它的逻辑理解范围内,只是不受控。可俺觉得,我们心里这些最真、最乱、最没道理可讲的情感和记忆,可能……根本就不是它认知里的‘变数’,而是完全在它逻辑之外的……另一种东西。”
“所以,”李墩儿终于抛出了他的核心想法,“既然逻辑的钥匙打不开这把锁,我们能不能……试试用心?把我们所有人心底最珍贵、最强烈、最无法被定义的那些情感记忆,像……像拧成一股绳一样,集中起来,去碰碰那道墙?也许,这把‘心灵的钥匙’,能打开一条缝?”
李墩儿的话音落下,指挥中心内陷入了更深的寂静。这个提议太过离奇,完全超出了常规战术乃至法则应用的范畴。
“荒谬!”一位严谨的灵思族学者首先反驳,“情感是混沌的、不可量化的变量!将其作为武器?这无异于将舰队存亡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运气!”
“但逻辑武器已经证明了无效。”另一位星骸工程师沉声道,“李墩儿巡界者的‘野路子’曾多次解决我们无法解决的问题。或许,正是这种绝对逻辑无法理解的‘混沌’,才是唯一的突破口。”
根须长老苍老的灵能波动缓缓拂过全场:“年轻的守护者所言,触及了生命本质。逻辑是工具,而情感与记忆,是生命的源泉,是驱动我们穿越黑暗,抵达此地的根本力量。‘主逻辑枢纽’追求绝对秩序,正因为它无法理解、也无法掌控这份生命的‘混乱’与‘温度’。”
争论再起,但这一次,焦点不再是各种复杂的科技方案,而是转向了李墩儿这个理念的可行性。如何将不同生命形态、不同文明背景的情感“统一”起来?如何确保其强度足以撼动那概念级的壁垒?这其中蕴含的风险有多大?
最终,一直沉默的舰队最高指挥官,一位目光深邃如星海的星骸元帅,做出了决断。他的声音通过扩音系统传遍整个舰队:
“逻辑的路径已被证明是死路。我们远征至此,凭借的并非纯粹的力量,而是守护家园、追寻未来的意志。这意志,由我们每一个个体的情感与记忆所铸就。李墩儿巡界者的提议,是我们目前唯一的、未曾尝试过的方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位成员。“我命令,舰队全体成员,集中精神,摒弃杂念,回忆并共鸣你们内心深处最珍视、最无法割舍、最能代表你们‘为何而战’的那份情感与记忆。我们将以此,叩响这扇‘秩序之门’!”
命令下达,庞大的远征舰队停止了所有非必要操作,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在虚空中陷入了一种奇特的宁静。每一位成员,无论是星骸、灵思、根须还是人类,都闭上了眼(或等同于眼的感官),沉入自己的内心。
李墩儿想起了地球,想起了华夏大马戏团里喧闹而温暖的日子,想起了凌云拍着他肩膀时的信任,想起了小雅温柔而坚定的眼神。
雷刃想起了母星熔岩海中第一次驾驶战机腾空的激昂。
灵思族们想起了母星精神网络中无私分享的智慧流光。
根须长老们想起了与世界树根系相连、感知星球脉动的古老宁静。
星骸战士们想起了在冰冷虚空中,与同伴金属躯壳碰撞时产生的、代表信任与依靠的独特回响……
无数份情感,无数段记忆,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向着一个无形的中心汇聚。它们没有统一的格式,没有逻辑的序列,有的只是最纯粹的、生命的温度与色彩。
渐渐地,在舰队前方的虚空中,一个微弱的光点开始凝聚。它并非能量体,更像是一个情感的奇点,内部蕴含着无法言说的复杂与强烈。
当这份共鸣达到顶峰时,李墩儿在心中默念:“就是现在!”
那情感的奇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轻柔地、却又坚定不移地,飘向了那面绝对平滑、绝对冰冷的“秩序之墙”。
在它接触墙体的那一瞬间,没有爆炸,没有能量冲击。但那仿佛亘古不变的光滑壁面上,第一次,泛起了一丝……如同水波般的、极细微的涟漪。
涟漪中心,墙体那绝对的“秩序”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模糊和犹疑。
一道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裂隙,在涟漪的中心,一闪而逝。
它,成功了?这情感的钥匙,真的能打开通往最终战场的大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