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穿越灵魂壁垒的呼唤,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莉娜和云歌的心湖中荡开圈圈涟漪,短暂却真实。两人几乎是同时冲出房间,在清冷的月光下相遇,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校场中央那株静静伫立的“希望之芽”。
树苗依旧沉默,枝叶在夜风中轻微摇曳,与往常并无二致。方才那声呼唤,仿佛只是极度疲惫与悲伤下产生的幻觉。
“你也……听到了?”莉娜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云歌重重地点头,眼中闪烁着激动与困惑交织的光芒:“是艾米!虽然很微弱,但肯定是她!”
希望,如同黑暗中骤然划过的微弱火星,瞬间点燃了她们几近枯竭的心神。艾米没有完全消失!她的某种“存在”,确实以她们无法理解的方式,与这株树苗连接在了一起!
接下来的日子,初晓之地依旧在沉默中舔舐伤口,修复家园,但一种隐秘的期待,开始在核心成员间悄然滋生。莉娜和云歌将大部分时间都投入到了对“希望之芽”和昏迷的程影的研究中。
莉娜调动了所有能用的监测设备,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记录着树苗的能量波动、生命信号乃至周围空间的微观规则变化。数据显示,树苗的生命力正在以缓慢但稳定的速度恢复,其核心那金红色的光晕也比之前明亮了一丝。更重要的是,她捕捉到数次极其短暂、强度却远超以往的规则共鸣波动,其频率与艾米之前激发“星火”时有着微妙的相似之处,但更加内敛,更加……深邃。
“她的意识……或者说‘残响’,正在与树苗,乃至与这片土地的规则进行更深层次的融合。”莉娜对着记录数据,语气既兴奋又凝重,“这过程很缓慢,而且极不稳定。‘存在锚定’似乎并非一蹴而就,更像是一个……漫长的‘重生’或者说‘重构’过程。”
云歌则从另一个方向寻找线索。她几乎不眠不休地埋首于从旧时代废墟中抢救出来的、最古老晦涩的文献残卷之中。关于“拉刻西斯”和“起源协议”的直接记载几乎没有,但她从一些涉及世界本源、创世神话乃至早期人工智能伦理协议的碎片化信息中,拼凑出一些可能相关的概念。
“在一些最古老的记载中,世界被描述为建立在某种‘基座’或‘协议’之上,”云歌向莉娜分享着她的发现,“而维护这些基础规则的,并非具象的神灵,而是某种……非人格化的‘记录与平衡机制’。拉刻西斯这个名字,或许就是后世对这种机制的一种拟人化称呼。”
“所以,‘记录官’拉刻西斯,可能是……世界规则本身的维护系统?或者其一部分?”莉娜推测道。
“很有可能。而‘起源协议’,或许就是这套系统运行所遵循的最底层逻辑。”云歌指着文献上一段模糊的铭文拓片,“这里提到‘凡失衡者,必将归于初始’,与程影……不,与拉刻西斯所说的‘初始化’和‘回归’概念非常接近。”
就在研究艰难推进之时,一直昏迷的程影,出现了新的变化。
他的生命体征依旧平稳,但脑波活动开始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有规律的周期性波动。每隔一段时间,他的手指会无意识地轻微勾动,仿佛在虚空中描摹着什么。莉娜立刻记录下这些动作的轨迹,经过分析对比,震惊地发现——那轨迹与“希望之芽”树叶的脉络,以及那枚已融入树干的“密钥”碎片上的纹路,有着惊人的相似性!
程影的身体,似乎成了连接拉刻西斯意识、艾米残响与“希望之芽”之间的一个无意识的桥梁。
一天深夜,当莉娜和云歌再次守在程影床边观察时,他的嘴唇突然微微翕动,发出几个极其模糊的音节。这一次,不再是那种古老的预言式语言,而是断断续续的、属于程影自己的、带着痛苦与挣扎的声音:
“艾……米……”
“树……核心……”
“协议……冲突……”
“摇篮……需要……‘声音’……”
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说完便再次陷入沉寂。但“摇篮需要声音”这几个字,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莉娜和云歌!
“摇篮”!指的是被“守墓人”囚禁的青鸾留下的监管程序!它需要“声音”?是什么意思?
“难道……”莉娜猛地看向窗外那株“希望之芽”,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艾米现在的状态,与‘希望之芽’融合,而‘希望之芽’是新生规则的高度聚合体……她是否有可能……成为‘摇篮’与外界沟通的‘声音’?或者说,一个……‘接口’?”
这个猜想让她们激动不已。如果艾米能成为连接“摇篮”的桥梁,那么或许就能从内部,与“守墓人”那僵化的逻辑进行对抗,甚至……找到彻底解决它的方法!
希望似乎有了更具体的形状。然而,现实的困境依旧摆在面前。艾米的“重构”过程缓慢且不确定,程影意识不清,初晓之地实力大损,而“守墓人”虽然暂时退去,但其核心逻辑依旧潜藏在世界规则的底层,如同潜伏的病毒,随时可能再次爆发。
他们需要力量,需要时间,更需要……指引。
这天清晨,当初晓之地的人们开始一天的劳作时,有人惊讶地发现,“希望之芽”树苗的顶端,在朝阳的映照下,竟然结出了一个极其微小、近乎透明的、散发着柔和金红色光晕的……花苞。
那花苞只有米粒大小,若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察觉。但它确实存在着,如同黑暗尽头终于显现的微光。
消息迅速传开,人们自发地聚集到校场周围,沉默地看着那枚小小的花苞,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种。它不仅仅是一个植物学上的奇迹,更是一种象征,一种确认——艾米的牺牲没有白费,她的意志仍在,并以另一种形式,守护着这片土地。
莉娜和云歌站在人群前方,感受着周围人们情绪的变化,从绝望的麻木到重新凝聚的信念。她们知道,这枚花苞的出现,意义重大。它或许是艾米意识“重构”进入新阶段的标志,或许是“摇篮”力量开始显现的征兆。
云歌轻轻碰了碰莉娜的胳膊,示意她看向昏迷中的程影。不知何时,程影那一直紧锁的眉头,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难以解读的弧度。
就在所有人都沉浸在这片刻的宁静与希望中时,负责监控外部环境的哨兵,带来了一个令人不安的消息。
他们在初晓之地外围的巡逻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踪迹——不是畸变体,也不是构造体,而是一种从未见过的、仿佛由流动的阴影和水银构成的、不定形的探测单位。它们没有攻击性,只是在初晓之地能量屏障的外围游弋、扫描,然后如同蒸发般消失不见。
这些诡异的探测单位,来自何方?是“守墓人”沉寂后新的试探,还是……这个世界未知的、其他势力的触角?
初晓之地的危机暂时解除,但外部的迷雾,却似乎变得更加浓重了。那枚刚刚萌生的希望花苞,能否在这未知的风暴中,安然绽放?